回到臨時據點時，天已經徹底黑透。
營地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光映着每個人的臉，忽明忽暗。
杜建國把那支半自動步槍抱在懷裡，一言不發地反複擦拭着。
我坐在他身旁，手裡捧着一杯滾燙的熱水，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意。
我将遭遇山鬼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刻意剝離了所有主觀感受，隻陳述我們觀察到的事實。
就如同我在描述體溫時，隻說三十七度八，而不會說有點燒。
我深知，任何主觀臆斷都可能誤導團隊的判斷。
劉教授、陳為民和葉麗娟聽完我們的描述，臉色都變得極其凝重。
封四九摸出他那标志性的酒壺，灌了一大口，眯着眼望向死人溝的方向，嘴裡又念叨起《九歌·山鬼》裡的詩句。
他似乎對此并不震驚，仿佛山鬼的出現本就在意料之中。
“看清具體形态了嗎？除了顔色和移動方式，還有沒有觀察到别的細節？”劉教授的聲音依舊冷靜。
“沒有，太突然了，而且光線昏暗。那個東西就是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通體蒼白、光滑，好像沒有毛發，也看不清五官。個子很高，身材修長。”我努力回憶。
“它沒有攻擊你們？”葉麗娟問，手裡拿着筆記本，快速記錄。
“沒有。它就隻是看着我們，直到小周的槍走了火，它才消失。不知道是不是被槍聲驚走了。”杜建國接口道。
小周慚愧地低下了頭。
“給我的感覺，那東西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警告。但我不知道它想警告什麼。”我補充了一句。
劉教授推了推眼鏡，提出了一個驚人的假設：“你們看到的山鬼，很可能是真菌制造的幻象。”
“幻象？真菌怎麼制造幻象？”這次是封四九提問。他對各類民俗文化和古代文化如數家珍，對現代科技知識則缺少了解。
“真菌擁有地球上最龐大的生物網絡，某些種類的菌絲網絡能傳遞生物電信号，擁有類似記憶和學習的能力。當這個網絡龐大到一定程度，完全有可能演化出複雜的智能湧現。”
“智能湧現是什麼意思？”封四九繼續問。
“就好像蟻群，單隻螞蟻毫無智慧，但龐大的蟻群卻能湧現出集體智能，完成複雜的任務。我們的大腦也是如此，每個神經元都隻會簡單的放電，但億萬個神經元的協同工作，最終湧現出了我們的意識與思維。真菌網絡，同樣遵循這個原理。”
他頓了頓，神情嚴肅地繼續說道：“那些破壞生态的盜獵者，被蟄菌懲罰，變成了活體菌壇，這是對入侵者的示衆。這說明，這個龐大的真菌網絡已經發展出了高級智慧，能夠針對特定威脅進行報複。所以我猜測，山鬼可能就是它創造的幻象。它通過影響光線、磁場，甚至直接作用于我們的大腦神經，投射出本地傳說中山鬼的形象，以此來驅逐和警告我們。這是一種最高效的防禦手段。”
“您的意思是，我們剛才看到的是集體幻覺？”小周難以置信地問。
“可能性很大。這片林子瘴氣很重，本身就容易引發幻覺。更何況，這瘴氣很可能就是真菌主動釋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