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巳節顧府的繁華盛宴不過兩日,京城裡關于顧相府那位及笄,便驚豔四座的嫡孫女顧婉婉的議論,已從豔羨轉為微妙的現實考量。
上門提親、試圖說媒的達官顯貴,幾乎踏破了顧府的門檻,各種名帖和畫像如雪片般飛來。
然而,顧老夫人以一句“婉婉身子不适,需靜養,暫不宜相看”便婉拒了所有探詢。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遍京城。
顧婉婉體弱多病,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沒想到一場及笄宴竟讓她需卧床三日調養。
再聯想到她三歲那場幾乎要命的高燒,衆人心中不免嘀咕:
這位顧家明珠雖生得傾國傾城,顧家門楣煊赫,更有傳言她身負氣運,但這身子骨娶回家怕不是要當尊一碰就碎的琉璃菩薩供着?别說綿延子嗣,便是尋常的夫妻相處恐怕都需小心翼翼。
一時間,那些原本熱切攀附的心,如同被潑了盆冷水,雖仍有不甘,卻也多了幾分望而卻步的躊躇。
街頭巷尾的議論也漸漸變了味道。
“祖母,您聽聽外面那些話!”
長房嫡女顧明月扶着顧老夫人坐下,向來溫婉端莊的臉上也染上了薄怒,她最是疼愛這個幼妹。
“婉婉隻是比常人赢弱些,我們顧府錦衣玉食、名醫良藥精心養護着,根本不像他們傳的那麼不堪!那些人求娶不成,便編排婉婉的身體,真是勢利至極!”
二房嫡女顧輕舟剛從外面鋪子查賬回來,一身利落的騎裝還未換下,聞言更是柳眉倒豎。
她繼承了母親江湖兒女的爽利和父親經商者的精明,說話也帶着一股子潑辣勁兒:
“就是!一群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妖魔鬼怪!我們顧家的小鳳凰,豈是他們那些歪瓜裂棗能肖想的?看不上婉婉?呸!是他們不配!”她氣得差點把腰間的馬鞭拍在桌上。
顧老夫人看着眼前兩個孫女都為幼妹打抱不平,心中既欣慰又酸楚。
她拍了拍顧明月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瞪了顧輕舟一眼讓她注意言辭,才緩緩道:“好了,都消消氣。那些眼皮子淺薄、隻知計較一時得失的流言蜚語,聽它作甚?”
“我們顧家,是憑赫赫功勳和忠肝義膽立下的門楣!不是靠攀附權貴,更不是靠賣女兒求榮!”
“婉婉也好,明月、輕舟也好,我顧家的兒女,将來憑的是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品性立足世間!”
“那些虛頭巴腦的門當戶對、攀龍附鳳,不理會也罷!”她的聲音沉穩有力,帶着曆經風雨的豁達和身為相府主母的底氣。
“祖母說得對,姐姐們莫要為我生氣了。”一道清越柔和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隻見顧婉婉扶着丫鬟錦書的手,慢慢走了出來。
她臉色依舊帶着病後的蒼白,但眼神清亮,唇邊帶着溫婉的笑意,顯然已在屏風後聽了許久。
“那些人的議論,我早就不放在心上。我這樣也挺好,有祖母疼着,有姐姐們護着,清清靜靜地在府裡看書寫字,賞花弄草,一輩子不嫁人也無妨的。”
她走到顧老夫人身邊坐下,依偎過去,語氣輕松,帶着幾分真心實意。
顧老夫人看着懷中乖巧的顧婉婉,眼中那份憐惜更深了一層——這孩子,是她那為救先帝而戰死的幼子、為護太後新帝而殒命的兒媳,留下的唯一骨血!
顧家今日的榮耀,有她三房用血肉鑄就的基石!她怎能容人輕賤婉婉分毫?
顧老夫人憐愛地撫摸着她的頭發,還未開口,顧婉婉卻話鋒一轉,明亮的眸子看向顧明月,帶着一絲促狹和關切:“倒是長姐你呀!婉婉都及笄了。你這做長姐的婚事,是不是也該着手辦一辦了?”
“長姐是大房的嫡長女,雖說下面的弟弟們年紀尚小,但二姐也到了該相看的年紀。你這做姐姐的,總該帶個好頭,做個表率不是?”她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顧輕舟。
顧輕舟立刻心領神會,馬上接口起哄,她最怕祖母把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逼她去相看:“就是就是!長姐!葉禦醫等了你這麼多年,人品才貌家世都是頂頂好的!你再不嫁過去,小心這麼好的人被别人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