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不待他思忖，語氣陡然轉為沉痛，隐帶一絲悲憫：“顧相，爾顧家滿門忠烈，尤以三房為甚！”
“顧三爺夫婦為護先帝與陛下周全，血濺宮階，碧血丹心，日月可昭！陛下與本宮，一日未敢忘懷！”
“婉婉，乃顧三爺唯一血脈！忠烈遺孤！陛下與本宮視之，唯有憐惜珍重，何來半分輕慢亵渎之心？！”
“景瑞那孩子，自幼承本宮庭訓，深谙忠孝節義之道，他對婉婉，唯有一片赤誠守護之意，絕無絲毫輕佻亵玩之念！”
此言一出，直指要害！
将顧家三房忠烈功勳置于朝堂大義之上，将顧婉婉身份擡至“忠烈遺孤”的尊崇高度。
更将瑞王行為定性為“赤誠守護”，徹底洗脫了“滋擾”罪名。
提及早逝的幼子與兒媳，顧相爺剛毅的面容終是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眼神微黯——
他如此反對顧婉婉與皇家牽扯過多，便是因此！
太後趁勢而進，語重心長：“本宮深知顧相心中所慮。”
“顧氏世代清流，不攀權貴，不附皇親，唯恐沾染污名，失了士林風骨。此等氣節，本宮敬之佩之！”
話鋒陡轉，目光灼灼如炬：“但景瑞，他與那些汲汲營營之輩，截然不同！”
“陛下稱帝之初，景瑞便自請卸去一切實職，甘領親王虛銜。他無意廟堂紛争，無心權勢傾軋！”
“平生所願，不過尋一方清淨山水，詩書為伴，丹青寄情，得一心人，白首不離！此等淡泊心性，與顧相所憂之‘攀附’、‘結黨’，有何幹系？！”
顧相爺愕然！瑞王竟主動棄權？此事他确然不知！
“至于婉婉”太後聲音放得極柔，帶着近乎慈母般的憐惜。
“那孩子心思剔透，至純至善。西湖之上，為一對素昧平生的苦命鴛鴦，她甘願懇求景瑞出手相救。”
“此等悲憫蒼生、赤子無瑕之心，與本宮畢生秉持之‘仁恕’大道，不謀而合！”
“本宮留她在慈甯宮，一則真心喜愛這孩子，欲使其得享禦醫聖手、瓊漿玉食、清淨環境，好生調養貴體。此間種種，豈是相府可比？”
“二則亦是為使其遠離京中浮言碎語，覓一方淨土安心靜養。”
太後目光如針，直刺老相爺：“顧相，爾忍心見婉婉在府中日漸形銷骨立，郁郁而終？”
“抑或是，甯信市井捕風捉影之流言，亦不信陛下與本宮對忠烈遺孤、對爾顧氏滿門的回護赤誠之心？！”
字字誅心！句句奪魄！
點明瑞王“無害”之本質，昭示皇室對婉婉“珍重保護”之誠意，更将顧相爺的“固執”推至質疑皇室恩義的高度！
太後神色陡然肅穆，鳳威凜然：“顧相更應知曉，婉婉身負天命，乃應運而生的‘氣運之女’！”
“欽天監自其三歲起便已勘定，此女命數關乎社稷興衰！尋常門戶，焉有福澤護其周全？！”
顧相爺額角已滲出細密冷汗。他并非不明事理，太後之言，情理兼備，更點破了他先前未曾深慮之處——
瑞王的“無争”與宮中調養之利。
皇帝蕭宸此刻終于擱下朱筆，緩緩擡眸，聲音低沉如金玉相擊，帶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