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宸終于将目光從扳指上緩緩移開,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掃過面前瀕臨失控的兩人。
他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在聽到“仙魂瀕碎”四字時,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興味。
他的心思,早已不在眼前的質問上。
他想到那個在偏殿關鍵時刻,如同鬼魅般驟然現身、厲聲喝止他靠近的身影——
那個戴着黃金面具、氣息内斂,卻讓他這位帝王本能地生出一絲心悸與熟悉的“玄侍衛”。
“呵”蕭宸無聲冷笑,指腹在冰冷的墨玉扳指上重重一按,“帝上你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了?為了她,連這最後的隐匿都顧不上了嗎?”
那個耗費滔天仙力開辟此界、構建此方小世界法則的仙帝。
那個為了平衡力量、壓制天道反噬,強忍抛心之痛、将六世分身徹底從本體分割出去的仙帝。
那個對仙尊承載着最純粹守護執念的、屬于天地間至高無上的仙帝本源化身——終于出現了!
這發現,竟讓他心底生出一絲病态的興奮和隐秘的較量之意。
“夠了。”蕭宸再次開口,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冰冷與不容置喙,輕易截斷了瑞王即将噴薄的怒火,“人,朕未傷分毫。病,自有葉卿救治。至于其他”
他目光如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蕭瑞和蕭翊,帶着深沉的警告與莫測的意味,“非爾等可妄議。退下吧。”
他揮了揮手,如同驅散擾人的塵埃,重新阖上了眼簾,眉宇間甚至浮現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朕乏了。”
蕭瑞氣得渾身劇顫,死死盯着那仿佛已沉入夢鄉的帝王,又憂心忡忡地望向偏殿的方向,最終隻能将一切狠狠咽下,踉跄着轉身離去。
蕭翊深深地看了蕭宸一眼,冰冷的眸底翻湧着複雜的情緒,他不再言語,如同沉默的冰山,帶着一身未散的寒意,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禦書房。
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
禦書房内,死寂重新降臨。唯有窗外透入的微光,映照着龍椅上那閉目養神的身影。他指間的墨玉扳指,流轉着幽暗深沉的光澤。
當最後一絲腳步聲消失在門外,蕭宸緊閉的眼睫下,一滴滾燙的淚,無聲地滑落,沒入明黃的龍袍,瞬間消失無蹤。
他唇角那抹僞裝的笑意徹底崩塌,化作無邊無際的苦澀與悲傷。
顧婉婉的仙魂崩潰,是意外,更是對他最無情的宣判。
那些深埋于前世血淚之中、熾烈如岩漿的情愫,那些他渴望觸碰卻又恐懼重演悲劇的癡纏
終究隻能深鎖于心,成為漫長帝王生涯中,一個個午夜夢回時,獨自舔舐的、永無愈合之日的傷。
他摩挲着扳指,感受着那冰冷的觸感,仿佛在觸摸自己同樣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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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婉婉的意識沉淪在一片無垠的黑暗中,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筝,被無形的力量裹挾着不斷下墜。
四周并非純粹的虛無,而是粘稠、滞重的“死海”。她能“感覺”到冰冷、鹹澀的海水包裹擠壓着每一寸肌膚,沉重得令人窒息。
光線被吞噬,隻有一片令人絕望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