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擡手，指向西方，那素白的衣袖在風中獵獵如幡：
“朕，在此立誓！以爾等手中霜刃，以爾等胸中熱血！踏破西域，犁庭掃穴！斬盡魑魅，誅絕首惡！為吾大餘氣運之女——顧婉婉！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十萬将士的怒吼如同驚雷炸裂，聲浪滾滾，直沖霄漢，城樓琉璃瓦都在嗡嗡作響。
那沖天的殺氣與悲憤，攪動着萬裡層雲，連日光都似乎黯淡了幾分。
距離這沸騰的誓師之地不遠，一處不起眼的土丘後，穆青勒馬隐于枯樹叢的陰影之中。
他遙望着城樓上那抹刺目的素白，以及城下那片洶湧的複仇怒潮，英挺的眉宇間鎖着一抹化不開的複雜。
“明知是計可看着這陣仗，聽着這悲聲”他在心中默歎，“這心裡當真不是滋味。”
更令他心中微澀的，是此行倉促，竟再無機會與那個鮮活靈動的女子見上一面。
闊别五六年，此番重逢，雖隻在司宸府匆匆一面，卻已覺她如脫胎換骨，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怯弱嬌柔的小妹妹。
那眉宇間的堅毅，眸中的光彩，言語間的機敏是因那幾人的傾心相護嗎？
那日腦中驟然炸響的、仿佛直接灌入識海的神秘聲音，究竟是何物？他隐約覺得，必與婉婉有關！
可惜他身負絕密重任，刻不容緩，此番别離，山高水遠，烽火連天，不知是否還有再見之期？
一絲難以言喻的遺憾與怅惘，悄然纏繞心頭。
“王将軍，”穆青壓下心頭翻湧的思緒，聲音恢複了慣有的沉穩。
他勒轉馬頭，對着身旁一身剽悍之氣的神武将軍王俊低聲道，“時辰不早，我們也該動身了。”
王俊面容剛毅，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聞言隻微一點頭，沉聲道：“好！”
兩人不再多言，默契地一夾馬腹。胯下駿馬通靈，無聲地揚起四蹄，調轉方向。
不再看那旌旗蔽日、殺聲震天的浩大場面，而是悄無聲息地鑽入了旁邊一條蜿蜒曲折、荒草叢生的山間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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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卷着冰晶，呼嘯着掠過禦龍關高聳的城堞。
穆青一行十餘人，曆經大餘國重重關隘，終于踏入了這鎮北王府世代鎮守的西北雄關。
關内關外，天地皆白，傳說中玉冰龍的吐息化作萬年不化的冰雪，築成抵禦西域哀牢山脈毒瘴的天然壁壘。
驿站大堂，炭盆燒得噼啪作響，紅光躍動，卻難敵門隙窗縫間鑽入的、透骨奇寒。
穆青一行人，卸甲圍爐，皆是滿面風霜，甲胄縫隙裡還嵌着黑山的泥、黃河的沙。
最惹眼的，是角落裡那個幾乎蜷縮在陰影裡的“小禦醫”。
出發時清瘦如竹的少年郎，此刻裹在過于寬大的棉袍裡，臉上塗着厚厚一層不知名的黑膏。
隻餘一雙眸子，在火光映照下亮得驚人，像寒潭裡浸着的兩顆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