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對面的高氏土司,一身錦袍也掩不住那股草莽戾氣。
他大馬金刀地坐着,聞言隻是嗤笑一聲,端起手邊的粗陶茶碗灌了一大口,茶水順着虬髯滴落也渾不在意。
他随手抹了把嘴,眼神輕蔑如視蝼蟻:“木老兒,收起你那套陳詞濫調!活路?哼!”
他将茶碗重重頓在幾案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據我所知,你送往北鎮王處的厚禮,可是被人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熱臉貼了冷屁股,滋味如何?”
“北域皇帝野心昭昭,西征大軍壓境,劍鋒所指,豈止是西域?整個南域都危如累卵!你此刻還在這裡跟我講什麼大餘天威?講什麼活路?!”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在昏暗中投下巨大的陰影,帶着強烈的壓迫感逼向老态龍鐘的木氏土司,聲音如同悶雷炸響:
“擺在眼前的就兩條路!要麼,等着被北域的鐵蹄踏平,你麗江府從此除名,你木家子孫世代為奴!要麼——”
他刻意停頓,眼中閃爍着狡詐與誘惑的光芒,“依附南域!有我姚安府作保,南域定會接納!”
“你麗江府尚可保祖宗祭祀不絕,做個逍遙的附庸藩主!是生是死,是存是亡,木老兒,你該早做決斷了!遲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你你”木氏土司被他逼問得啞口無言,臉色灰敗如土
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大山轟然壓下,他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頹然癱倒回寬大的太師椅中。
沉重的椅背也無法支撐他瞬間佝偻的脊梁。
他仰起頭,布滿皺紋的眼角似乎有渾濁的淚光閃爍,望着廳堂高懸卻早已蒙塵的祖先牌匾,
發出一聲悠長而絕望的悲鳴,在寂靜的大廳中凄然回蕩:
“天天要亡我麗江府啊!”
————
相較于議事廳的壓抑,後宅這間用作囚室的偏院廂房則充斥着更為赤裸的恐懼與屈辱。
窗外是麗江府精緻的園林景緻,此刻卻被厚重的窗棂隔絕,隻透進幾縷慘淡的天光。
室内陳設簡單,卻帶着被臨時征用的倉促與冰冷。空氣裡殘留着淡淡的黴味和熏香混合的古怪氣息。
沉重的木門被粗暴地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高氏土司那張寫滿欲望與暴戾的臉龐出現在門口,帶着毫不掩飾的得意獰笑。
如同窺伺獵物的猛獸踏入了囚籠,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兩位女子身上逡巡。
岩旺聖女的反應快如閃電。她幾乎是彈射般起身,如同護雛的母雀,張開雙臂死死将顧婉婉護在自己單薄的身軀之後。
盡管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因憤怒和恐懼而微微發顫,但她的眼神卻冷冽如刀,帶着一種神聖不容亵渎的凜然,直刺高氏:
“高土司!你與大祭司的龌龊交易,我已洞悉!為了我岩旺族一線生機,我身為聖女,可以忍辱負重,答應你那卑劣的要求,委身為妾!”
她的聲音因極緻的屈辱而顫抖,卻字字清晰,帶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