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沈長峰帶回将軍府的人,如今更是沈将軍掌上明珠的夫子,府中下人也早已将他當做了将軍府的半個主子,對他十分恭敬。
可這并不是他所願的,即便沈将軍待他如何寬厚,他也斷不會忘了自己入京的目的。
不知是不是曾随将軍征戰過的緣故,他身上總帶着一股似有若無的肅殺之氣,饒是跟随了沈長峰多年的手下,也依舊會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意震懾住。
見他立在此處良久,傳話的下人也隻敢默默立在一旁候着。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之人不得不出聲提醒道:“裴公子,将軍還在書房候着呢。”
裴賀甯斂了眸光,轉身道:“走吧。”
他沉默的跟在小厮身後,骨節分明的大掌負于身後,指腹緩緩摩挲着,腦中不禁在回想着近些時候墨竹帶回的消息,方才在假山後看到的那一幕并未在他心中停留多久。
京城各官員的府中他與幾個手下都摸排過了,就連将軍府,他們都仔細探查過,依舊沒有任何蛛絲馬迹。
京城這麼大,他們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打聽,就連他跟随了幾年的沈将軍都不曾落下。
到底是何人會對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此狠手
正思索間,前邊帶路的小厮忽然頓住腳步,朝他微微躬身,“裴公子,請——”
恰逢此時,房中傳來了沈長峰沉穩的聲音:“賀甯來了?快進來。”
裴賀甯斂了思緒,擡步跨進書房,朝坐上之人微微拱手,“将軍。”
“先前都還喚沈伯父,如今怎的又這般生分了?”沈長峰大笑着起身将人引到一旁落座,遂又擡手示意小厮退下。
他将沈南音留下的幾本書推到裴賀甯跟前,“今日南音帶着近幾日所做課業前來尋我,你瞧瞧如何。”
裴賀甯依言拿起一本翻了翻,劍眉倏地一挑,面上難得露出一絲欣賞之意:“沈小姐天資聰穎,若肯早些用心,隻怕這些東西她早就能手到擒來了。”
他面上溫和,可在看到沈長峰微凝的面色後,唇角的笑便漸漸收了起來,“不知伯父是因何事憂愁?”
沈長峰長歎一聲,将今日沈南音提及之事大緻說了一番,繼而又問道:“是不是南音讓你費心了?所以”
他自是知曉沈南音的脾性,本就因被書院勸退之後,無奈之下才讓裴賀甯暫時擔這夫子一職,若是又将裴賀甯氣走,隻怕再無一人可教她了。
他本隻是一介武夫,雖不輸朝中某些文官,可他那淺薄的學識卻也不足以教導兒女,若非他親自試着教導過兒子,也不會在帶沈時安前往邊關後,讓其在邊關城池的書院中求學。
似是怕裴賀甯誤會,他又急忙改口:“我就是擔心依她那般性子,會讓你有些為難。”
“伯父多慮了,沈小姐并未為難過賀甯。”裴賀甯捏着書本的大掌不經意間收了幾分力道,可面上卻不動神色,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般,“許是沈小姐覺着以賀甯之姿不配教導她,故而才想回書院的。”
“那你可願繼續教導她?”
沈長峰擰眉,附在桌上的大掌緩緩卷起,“老夫也知此事有些為難,不過你也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總歸南音是什麼性子,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是知道的,若你不願,那老夫便再想想法子,不讓她受人欺負,但也不可讓她就這般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如今大梁民風開放,女子亦可如男子那般進書院,隻是所學的東西不似男子那般全面。
他讓裴賀甯教導沈南音,一是為了不叫沈南音再被書院的人欺負,二則是為了讓沈南音接觸一些在京城從未見聞的事情,讓她開拓視野,不必如京城其他官家小姐那般見識淺薄。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他也想将沈南音帶到邊關去,讓她親眼瞧一瞧邊關的苦寒,讓她能多了解一些京城之外的東西。
見裴賀甯久久不語,沈長峰頗有些無奈的歎道:“總歸是老夫對不住她,才慣得她驕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