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說着,朝坐上之人拱了拱手,便要拉着人離開。
可陸知行像是一座雕塑般,立在原處一動不動,他眸光始終落在坐上之人的身上,眼底漸漸浮現一絲堅定之色。
片刻後,他終是擡手拂開拉着自己衣袖的那隻大掌,緩步靠近幾分,朝坐上之人鄭重的拱了拱手,繼而沉聲開口:“沈伯父,方才您說的事情,侄兒已經”
不等他說完,沈長峰便出聲打斷道:“賢侄,此時不急,老夫方才便同你說過,待我父子二人歸京之後再議。”
“且,此事老夫不會告知旁人,故而,賢侄也不必擔心我兒對你會心存芥蒂。”
陸知行大掌緩緩收緊,不再言語,仿佛沈長峰此言并不能将他的擔憂打消。
見他這般,沈長峰撐在膝上的大掌輕拍了幾下,随即笑道:“賢侄心細如發,思慮的多一些也實屬正常,但你也不必這般擔心,老夫可從不騙人。”
說罷,他起身擺了擺手,“快回府吧,許是陸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同你商議,讓他等久了怕是又得挨一頓啰嗦。”
陸知行緊蹙着眉心,可終究是被崔叔強行拉離了此處。
兩人轉身之際,沈長峰面上的笑意逐漸消散,他眸中随之浮現一絲惋惜。
看着兩道漸行漸遠的身影,沈長峰有些無奈的長歎一聲,遂又低喃了幾句,“你小子,可千萬别叫老夫失望了。”
說罷,他将袖中早已備好的庚帖抽出看了一眼,指尖倏然松開,任由其飄向身側的炭盆。
火舌瞬間竄起,将那方寫有沈南音生辰八字的殷紅紙張卷進盆中,不過眨眼的工夫便化為了灰燼,被卷進廳中的寒風一吹,便忽明忽暗的閃爍着。
沈長峰眼睜睜看着自己思前想後許久才着手備好的庚帖被火舌吞噬,最終化為灰燼,在炭盆中碎開。
他愣了幾息,倏然長歎一聲擡腳出了廳門,片刻後,他随手接過下人遞來的缰繩,翻身上馬直奔城外軍營而去。
他也想盡快為自家女兒尋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可京中這麼多适婚男子,唯有陸知行能入他的眼。
若今日陸知行不曾有過分毫猶豫,那方才被火舌吞噬的庚帖便會随他一道回陸府,也算是定下了兩人的事情。
即便真有一日,二皇子能大權在握,轉而報複他這從不站隊的老古闆,那南音也能得一方安隅。
隻是,所有的事情皆不能由他一人說了算,故而,他才将主動權交由陸知行,若想要南音日後幸福餘生,必定要尋一個真心待她之人
方才陸知行的猶豫,便是他遵從内心的一種選擇,也将沈長峰心中的僅存的那一點僥幸徹底擊碎。
思及此,沈長峰握着缰繩的手微微收緊了幾分。
此事,他并未告訴過任何人,就連身為其中一方當事人的沈南音都絲毫不知情。
也不知陸知行回府後是否不曾同他父母說過,後面連續幾日陸明陽多次遞信來問,沈長峰都隻含糊應付了過去,從未給過一個準确的答複。
沈南音雖好奇那日父親同陸知行商議之事,可每回當她想開口詢問的時候,沈長峰都借故離開,從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久而久之,她便也沒了心思,隻安心的待在自己院中做着自己的事情,閑暇之餘還不忘吩咐紅鯉去秀坊為父兄備些過冬的衣物。
離沈長峰父子出征之日越近,沈南音便越是心不在焉,她心思也再難放在學業上。
好幾次裴賀甯為她解說書中知識的時候,她都有些呆愣的看着桌上那株尚未開放的紅梅。
見此,裴賀甯每回都隻是輕咳一聲,提醒她回神。
“裴公子這般盡心盡力,着實難得。”沈南音興緻缺缺的單手撐着下巴,聲音更是懶洋洋的:“近些時候,我實在是聽不進去任何東西,裴公子不若也休息幾日?”
說罷,她側眸看向不遠處的少年,眼底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