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彈簧秤稱量煤塊時,發出的輕微金屬摩擦聲。
他聽到了煤塊被投入爐膛後,那一聲沉悶的“哐當”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院子裡安靜得隻剩下煤塊燃燒的噼啪聲,和風吹過屋檐的嗚咽聲。
陸承屹的内心,卻像是也架起了一座爐子,燒得他五髒六腑都焦灼不安。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個竈台,而如此坐立難安。
終于,院子裡傳來了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
“報告!”一個年輕技術員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甚至有些破音,“爐膛中心溫度,穩定在八百二十攝氏度!”
“報告!煙道出口溫度,隻有一百一十度!”
“報告!燃燒三十分鐘,耗煤量僅為08公斤!”
一個個數據,被大聲地報出來。每一個數字,都像一發子彈,精準地射入陸承屹的耳朵,在他的腦子裡炸開。
他雖然不懂那些溫度代表着什麼,但他聽得懂“耗煤量”!
他太懂了!
一個普通的行軍竈,燒三十分鐘,至少要耗掉兩公斤煤!
而這個竈,連一半都不到!
節省了超過一半的燃料!
這個數字,像一道驚雷,劈得陸承屹渾身一震,大腦一片空白。
他終于明白,王科長報告裡的“重大技術革新”意味着什麼。他也終于明白,團長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火,又為什麼會說他是“睜眼瞎”。
測試結束,院子裡一片死寂。
陳工扶着老花鏡,手裡拿着那份寫滿了驚人數據的報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深知,這份薄薄的紙,将會在整個軍區的後勤系統,掀起一場怎樣的地震。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聚焦到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神色平靜的女人身上。
他們眼中的探究、不解、以及一絲絲敬畏,幾乎要滿溢出來。
陸承屹站在院外,看着被衆人圍在中心、卻依舊像一座孤島的沈清禾,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強烈的、無法言喻的距離感。
他聽到了陳工那帶着敬意和謙卑的問話。
“沈清禾同志,請問,您這些這些精妙絕倫的設計,這些知識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陸承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一個看起來與這片貧瘠戈壁格格不入的女人,如何能憑空創造出這樣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