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裡,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
黃昏的光,将院子裡的影子拉得很長。幾個軍嫂圍在一起,熱烈地讨論着節能竈的使用心得,那些曾經被柴米油鹽磨得失去光彩的臉上,此刻竟都洋溢着一種投入“科研項目”般的光芒。
人群的邊緣,李娟端着一個空盆,面色灰敗地匆匆走過,像一個被驅逐出自己王國的落魄女王。
陸承屹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他這個營長,三令五申,苦口婆心,收效甚微。而那個女人,甚至懶得多說一句話,這個小小的世界,就自動地、心甘情願地,圍繞着她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陸承屹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酸,脹,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佩服。
夜色漸濃,寒意四起。
他像一個最耐心的狙擊手,潛伏在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極緻。他的目标,是3号院那扇透出昏黃光暈的窗戶。
那扇薄薄的窗戶紙後面,藏着他所有問題的答案,也藏着他此刻最大的“敵人”。
他要看穿她,看透她。然後,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徹底掌控這種讓他失序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他腿腳都有些發麻的時候,“吱呀”一聲輕響,像一枚石子投入寂靜的湖面。
院門被從裡面拉開了。
陸承屹的呼吸,在瞬間停止。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進入了戰鬥狀态。
沈清禾提着一小袋生活垃圾,從昏暗的門廊裡走了出來。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舊布衫,腹部微微隆起,讓她清瘦的身影顯得有了一絲煙火氣。夜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一張在燭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的臉。
她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黑暗中,如同一尊鐵塔的陸承屹。
四目相對。
空氣,在瞬間凝固。
陸承屹像一頭正在鎖定獵物的獅子,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她會驚慌、會質問、會警惕的準備。任何反應,都證明他是一個“威脅”,一個能引起她情緒波動的存在。
然而,什麼都沒有。
沈清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精準的一秒。
那眼神裡,沒有驚訝,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厭惡。那是一種極度冷靜的審視和分析。
就像一個地質學家在判斷一塊石頭的成分,或是一個植物學家在給一棵樹分類。
她的目光,仿佛在瞬間就完成了對他的信息采集:
目标:陸承屹。
狀态:靜止。
行為: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