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1頁)

陸承屹一把奪過碗,轉身推門進了屋。

屋裡光線昏暗,隻有一盞十五瓦的燈泡亮着微弱的黃光。沈清禾已經醒了,正掙紮着想坐起來,懷裡還死死抱着那個用棉衣裹成一團的鐵皮箱子,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孩子。

“躺下!”陸承屹大步走過去,把碗“砰”地一聲頓在床頭櫃上,濺出幾滴湯汁。

那股濃烈刺鼻的姜辣味兒,嗆得沈清禾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泛起一陣病态的紅暈。

“喝了它。”陸承屹的語氣,不是商量,是命令。

沈清禾止住咳嗽,看着他那張黑得能擰出水的臉,又看了看那碗顔色可疑的液體,嘴唇動了動,卻沒有接。

“喝!”陸承屹的耐心顯然已經告罄,他端起碗,向前逼近一步,那碗沿幾乎要怼到她的嘴邊,“這是命令!你要是不喝,我就捏着你的嘴灌下去!”

這話說得粗魯至極,毫無道理可言。

沈清禾擡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她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憤怒或反抗,反而異常平靜,隻是那份平靜裡,帶着一種極緻的、理性的困惑,仿佛在研究一個無法理解的悖論。

她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鐘,才沙啞着嗓子,一字一頓地問:“陸營長,我不明白。”

“有什麼不明白的?”陸承屹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像是在接受x光透視。

“你昨晚的行為,”她慢慢地說,像是在做一個最嚴謹的課題分析,“拉響一級戰備,動員整個營,隻是為了保住一個還沒有結果的實驗。這不值得。從軍事角度看,這已經超出了任務本身。”

她沒有用那些花裡胡哨的詞,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陸承屹用粗暴和命令築起的外殼。

他準備好的一肚子“你必須聽我的”、“為了你好”之類的混賬話,全被她這句冷冰冰的“不值得”給堵了回去。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難道要告訴她,他看到她在風雪裡像張紙一樣,好像随時都會被吹跑凍死的樣子,他腦子裡那根弦就斷了,什麼邏輯、什麼命令,全他娘的見鬼去了?

“廢話真多!”陸承-屹憋了半天,臉漲得通紅,最後隻能惡狠狠地擠出這四個字,連耳朵根都紅了,“讓你喝你就喝!執行命令!”

沈清禾沉默了。她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裡的碗,眼裡的困惑漸漸被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所取代。她伸出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那隻滾燙的搪瓷缸子,低着頭,一口一口,把那碗能辣出眼淚的姜湯,全都喝了下去,仿佛喝下的是一個她無法理解的答案。

陸承屹看着她順從地喝完,心裡那股無名火非但沒消,反而燒得更旺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無處使。他猛地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把門帶得“砰”一聲巨響。

他剛在門口的馬紮上坐穩,政委李衛國就端着個搪瓷缸子,揣着手,溜達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