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房裡,那隻十五瓦的燈泡,固執地灑下昏黃的光,像一灘凝固的、化不開的蜂蜜。空氣中,飛揚的塵埃都慢了下來,混着鐵鏽、機油和舊紙張受潮的黴味,鑽進鼻子裡,嗆得人心裡發慌。
陸承屹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像個上了發條卻忘了擰開關的鐵皮玩具,僵在原地,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胸腔裡那顆失控的心髒,正“咚、咚、咚”地瘋狂擂動,撞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牆角那個破竹筐上。那堆碎紙屑,像一場終于落幕的噩夢的殘骸,靜靜地躺在那裡,再也拼湊不成那五個能将他釘在恥辱柱上的字。
壓在他心口幾個月的那塊巨石,就這麼碎了?
被她用兩根纖細的手指,輕描淡寫地,撕了個粉碎。
然後,她說:“明天找人,把它修好。”
說完,她就那麼轉身,平靜得仿佛隻是随手扔了一張寫錯字的草稿紙,順便交代了一件無關痛癢的雜事。
那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背影,卻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中了陸承屹那顆還沒來得及從狂喜中落地的、懸在半空的心。
不行!
不能就這麼走了!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細,隔着一層薄薄的“的确良”襯衫,他都能感覺到腕骨的纖秀和皮膚下傳來的、帶着夜色的微涼。
沈清禾的腳步頓住,回過頭,清冷的目光落在他那隻攥着自己的、青筋微凸的大手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手。”
她開口,是命令,也是陳述。
陸承屹非但沒放,反而攥得更緊了些。他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裡的野獸,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幹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為為什麼撕了它?”
他以為她會說“看你可憐”,或者“都過去了”,哪怕是冷冰冰的一句“留着占地方”,他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