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回桌前,将那張寫着自己筆迹的稿紙揉成一團,扔進角落。
然後,他換了一張最粗糙的草紙,将鋼筆換到了極不習慣的左手上。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在紙上,用一種極其别扭的姿勢,一筆一劃地寫着。
那字迹,歪歪扭扭,犬牙交錯,像極了一個文化水平不高,隻念過小學的老師傅,憋着一肚子火,奮筆疾書的模樣。
“保衛科的領導們:”
開頭,中規中矩。
“我,是一個有良心的紅星廠老工人。我看不慣廠裡有些王八羔子,吃裡扒外,坑害國家!”
語氣,開始變得粗俗,充滿了階級鬥争年代特有的火藥味。
“我不敢留名,我怕被報複。但我說的,句句是實話!”
“你們去查!鉗工組的張強,還有那個孫建軍!他們倆不是好東西!”
“前幾天晚上,就在廠門口的紅旗飯店!我親眼看見他們倆在小包間裡喝酒!鬼鬼祟祟的!”
“我還聽見張強說什麼‘你兒子的工作包在我身上’!這他娘的不是交易是啥?!”
信的内容,到此為止。
他隻寫了核心的事實:時間、地點、人物,以及最關鍵的動機——為兒子安排工作。
至于圖紙的事,一個字都沒提。
這就完美地将告密者的身份,僞裝成了一個在飯店吃飯時,偶然聽見牆角,正義感爆棚,卻又膽小怕事的老工人。
邏輯,天衣無縫。
李向東看着這封新鮮出爐的“告密信”,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隻剩下最後,也是最難的一步。
投遞。
他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望向外面那片被夜色籠罩的廠區。
巡邏手電筒的光柱,如同鬼火,在樓宇間飄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