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把自己關進了那間塵封的總設計師室。
這裡曾是龍文濤的王國。
空氣裡,老人那股子執拗的煙草味還沒散幹淨,混着舊圖紙和機油,成了一種屬于過去的頑固氣息。
他拉死了所有窗簾。
整個世界,都被擋在了外面。
一摞摞比人還高的資料,全是關于螺旋槳的理論、數據、還有對國外技術的逆向分析報告,被碼在牆角,森然伫立,投下長長的陰影。
李向東沒去看它們。
一眼都沒看。
他坐到那張寬大的,被歲月磨出油光的繪圖台前,合上了眼。
一瞬間。
他不再是李向東。
他就是水。
是包裹着“龍吟”号,時而溫馴,時而狂暴的深海。
他能“嘗”到自己沖刷過艇首的光滑,被指揮塔粗暴地撕開,又在艇尾彙成一股紊亂的渦流。
然後,他一頭撞上了那副旋轉的,七葉螺旋槳。
“痛”
一種尖銳的,無法忍受的割裂感,從每一滴水的末梢神經傳來。
一股水流,在撞上葉片根部一個生硬的倒角時,被野蠻地攪碎,發出無聲的尖嘯,炸開一個緻命的空泡。
另一股水流,因為葉片前緣的曲率變化太突兀,産生了劇烈的痙攣,一個被強行擰斷關節的舞者,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遲滞。
反抗。
撕裂。
憤怒。
這些水流最原始的情緒,在他的精神世界裡,彙成了一首嘈雜、混亂、充滿痛苦的交響。
這就是“龍吟”号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