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遇的車隊緩緩向前,行不過十數裡,馬車停下。
外面傳來陣陣将士們哽咽的聲音。
袁樞正準備出去,陳明遇按住他的胳膊:“你最好别去!”
袁樞正坐在馬車裡,他非常好奇的用馬車裡的柴火爐,燒烤着一塊五花肉,油脂落在木柴上,香氣四溢。
袁樞不信邪,直接推開馬車的車門,跳了下來。
“哕(河南方言拟聲月)”
袁樞扶着官道旁邊的樹,開始幹嘔起來。
官道上,是一輛被掀翻的兩輪馬車,七具屍體呈放射狀倒在地上。
最中間的婦人雙臂仍保持着護住懷中嬰兒的姿勢,三支箭矢穿透她的後背,将襁褓釘在泥地上,凝結的血冰裡混着乳白色的腦漿。
其他三名女人的大腿,扭成詭異的弧度,很顯然,她們生前遭遇了非人的折磨,一名秀才模樣的男子,跪在地上求饒,他的腦袋滾落的地上,距離跪而不倒的屍體,約三尺遠,那顆腦袋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造孽啊”
陳明遇的親兵副哨長張石頭滾鞍下馬,他跪在地上,用披風裹住嬰屍的手直哆嗦。這個遼東老兵曾在撫順關外手刃過六個鞑子,此刻卻連刀鞘都握不穩。
這一幕,他十三年前見過,眼前的場景,讓他不禁想起十三年前,那一年,他還是稚氣未脫的大男孩,在父親的操辦下,時年十六歲的他,與同百戶所的劉細花成親,劉細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可惜,他兒子連名字都沒有來得及取,建奴沖進了他的家裡
也如眼前這一幕一樣,區别是劉細花身中六箭,他那個連名字還沒有的兒子,也同樣慘死在家中。
張石頭雙紅赤紅,喉嚨裡發出如同野獸一般嘶吼的聲音。
“大人”
“前往陽固鎮駐營!”
陳明遇對于這一幕,早有就預料。
二十多裡的距離,對于陳明遇的睢陽軍将士來說,時間并不長,特别是現在路面已經被凍實,反而方便馬車通知。
陽固鎮這座擁有兩千人的鎮子,已經變成了斷壁殘垣,鎮堡一人多高的土牆,已經塌了半邊,還有不少焦黑的梁柱間冒着青煙。
幾十具屍體在鎮中央擺成個歪扭的“闖”字,最上面的老者須發皆白,胸口插着塊木牌:“抗拒闖王天兵者同此下場!”
袁樞的臉色蒼白,他胃裡能吐的東西,都吐多光,他強撐着在陽固鎮轉一圈,他看到無數名少女衣不蔽體的屍體,看着同樣不少母親為了保護孩子,母子同時慘死,也看着不少為了保護妻兒的男子,被亂刀砍死。
“将軍!”
一座倒塌的院落裡,地窖從裡面推開,露出一隻血手。
陳明遇箭步上前,卻看着地窖裡鑽出一個滿臉血污的書生,書生的面目猙獰,他朝着陳明遇大聲咆哮:“将軍,你來晚了”
袁樞盯着書生看了一會兒:“你是明遠兄?”
“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