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砸出來,帶着困惑、恐懼,還有一絲被卷入巨大麻煩的暴躁。
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恢複力量。他看向周圍光怪陸離的景象,緩緩開口,聲音微弱卻清晰:
“我們…被稱為‘受印者’。但這不是職業…更像是一種詛咒般的烙印…是這個世界底層規則…打在極少數倒黴蛋身上的…極端印記。”
“每一種烙印…都給一種操蛋的強大力量…但代價…往往更操蛋。”荊的語氣裡竟然帶上了一絲極淡的、近乎自嘲的意味,“‘織夢者’墨非…能編夢也能剝夢…代價是永遠像個黑洞…靠吸食别人的‘聯系’活着…‘滞時’…困在過去的某個碎片裡…永遠循環…‘污染源’…自身就是痛苦和混亂的擴散器…走到哪…災禍就到哪…”
“那…那阿滿呢?”沈照野急切地問,他更關心那個毒舌又護短的夥伴。
“‘守夜獸’…”荊的聲音有了一絲極細微的變化,“…它們更像這破地方的…‘清道夫’或者‘免疫系統’。本能地讨厭過度破壞平衡的家夥…比如墨非那種掠奪成性的。所以它幫你…不奇怪。”
沈照野想起阿滿那嫌棄又總是關鍵時刻擋在他前面的樣子,心裡一暖,但随即是更深的擔憂:“它現在到底在哪?會不會有危險?”
“不知道…”荊搖頭,“裂隙幹擾太強…我隻能模糊感應…它也在移動…在找我們…”
他繼續道:“這鬼地方的底層…是‘負界’。不是具體地方…是所有被遺棄、未完成、已破滅的事物的最終堆積層…是心象幽途最黑暗的垃圾場…我們的力量…都跟這破地方有點聯系。”
他指着周圍:“這裡…不講物理法則。它的規矩是情感、記憶和執念。在這裡,‘聯系’是你的錨,也是你的命。你跟現實世界的聯系越深越牢…在這裡就越不容易被同化或者迷失。”
“而墨非最陰險的地方就在這兒,”荊的聲音冷了下去,“它不是簡單造個夢騙你。它是把你内心最深的渴望和遺憾‘完成’給你看…用這個當刀子…一根根割斷你和其他所有人的聯系。它給你的美夢越真…你在現實裡就紮根越淺…直到最後…你變成無根的浮萍…隻能被它吸幹…變成它網絡的一部分。”
順着荊的目光,沈照野看到遠處一個極其黯淡、正在不斷消散的脆弱光點。
“比如那個…”荊輕聲道,“它的主人…可能已經在現實裡…停止呼吸了…隻因為他選擇了永不醒來的美夢。”
沈照野聽着這些匪夷所思的話,看着眼前地獄般的景象,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砸得粉碎,又被人胡亂踩了幾腳。
他一直以來的“贖罪”——彌補對老吳的傷害、守護小鋪、幫助鄰裡——在這些席卷全城、涉及世界底層規則的恐怖災難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一種更深沉的迷茫和無力感淹沒了他。如果世界的規則就是這麼殘酷直接,如果個體的努力在更高層次的力量面前屁都不是,那他之前的堅持和痛苦,到底有什麼意義?僅僅彌補一個過錯,就能讓他在這樣的洪流中活下去嗎?
他的焦慮沒有消失,但變成了一種更冰冷的、對自身存在價值的質疑。
就在這時,荊猛地擡起頭,看向某個方向,極度虛弱的眼眸中竟閃過一絲微光。
“等等…我好像…捕捉到一絲…非常微弱…但熟悉的波動…”他聲音帶着一絲不确定,卻又有一絲希望,“是阿滿…它應該也在…全力感應我們…但這該死的裂隙…幹擾太強…方向…模糊…”
一絲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劃亮的火柴,雖然微弱,卻瞬間照亮了沈照野心中的陰霾。
“能找到它嗎?我們得去找它!”沈照野立刻說道,語氣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