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序一愣。
面前這人褪去那副蠢笨無知的模樣,一雙眼平靜如湖,湖底卻有暗流湧動。
“陸守淮手上有上萬的人命,他百死難贖,讓他償命已經是最起碼的公平。”她道,“我沒有做錯。”
風從她身後拂過來,青絲垂肩,白紗遮臉,張知序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漫天的紙錢和戴孝的長龍,凄涼哀切,憤懑難平。
但為官者當重實證依律法,不能隻以情緒定案,這是鐵則。
他問:“你說的這禍事,可有證據?”
陳寶香扯了扯嘴角:“自然沒有。”
“我知道,你又要說凡事得要證據,若人人都憑感覺來定罪,天下必定大亂。”她抓了抓自己的下巴,略顯焦躁,“但我是親曆者,他毀了證據,我卻還活着,好不容易有機會,我當然要向他讨這血債。”
她的尾音帶了些壓不下去的憤懑,像燒開的水,再一次沸上他的心頭。
理智告訴張知序,她這樣做是不合規矩、不值提倡的。
但抱着膝蓋想了沒一會兒,他就理解了陳寶香。
當律法沒有公平世上也沒有報應的時候,他如何能去指責一個受害者沒有按律還擊?在黑作坊裡報官是沒用的,在被洪水淹沒後的偏遠村莊也一樣。
她的确沒有私自處死官員的權力,但如同陸守淮一般,她也沒留下絲毫的證據。
沒有證據,不能定罪。
移開目光,他伸手又想去夠她放遠了的酒壺。
“哎,還喝啊,你看你背後這傷。”她鼻尖直皺,“為什麼事啊,被打成這樣。”
一直悶不吭聲的甯肅終于開口:“那幾位長輩想讓主子再不與您來往,主子不願意。”
張知序斜他一眼。
陳寶香眼睛都瞪圓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從進門到現在一直都流利無比的小嘴突然就磕巴了一下:“為,為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