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快一個時辰了”船老大指着茫茫的運河,一臉無辜。
方正化隻覺得眼前一黑。
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的動作竟然如此之快,計劃如此周密,每一步都算在了他們的前面。從京城脫身,到通州上船,環環相扣,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追!”方正化咬着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他立刻調集了東廠在通州最快的幾艘快船,順着運河就追了下去。
然而,當他們追出三十裡地,在一處蘆葦蕩的偏僻河道裡找到那艘客船時,船上早已空無一人。
隻有那個倒黴的船老大,被人一刀封喉,屍體還帶着溫熱,靜靜地躺在船艙裡。
所有的線索,到這裡,戛然而止。
方正化站在船頭,看着眼前無邊無際的蘆葦蕩和四通八達的水網,感受着深秋的河風吹在臉上的刺骨寒意,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對方就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下完了棋,從容不迫地拂去了棋盤上所有的痕迹,隻留下一個被将死的殘局,來嘲諷他的無能。
當方正化帶着滿身的疲憊和屈辱,回到乾清宮,将調查的最終結果禀報給朱由檢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深夜了。
朱由檢靜靜地聽着,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
“都處理幹淨了?”他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是所有接觸過此案的店家、夥計、牙人都已經處理幹淨了,不會洩露半點風聲。”
方正紮低着頭,聲音幹澀。他知道,這是規矩,為了防止天機閣殺人滅口,反過來追蹤東廠,所有可能暴露調查過程的平民,都必須“消失”。
“做得好。”朱由檢點了點頭,竟然像是誇獎了一句。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許久才緩緩開口:“你覺得我們輸了?”
方正化不敢擡頭,隻是說道:“奴婢無能,請皇爺降罪。”
“不,你沒有輸,朕也沒有輸。”
朱由檢轉過身,嘴角竟然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們把痕迹清理得越幹淨,就說明他們越是心虛,越是害怕我們查到他們的老巢。他們以為斬斷了所有的線索,我們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嗎?”
他踱步回到禦案前,手指輕輕敲擊着那塊記錄着刺殺錢謙益命令的蠟丸外殼。
“他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他們自以為最隐秘的殺招,其實早就落在了朕的眼皮子底下。他們想在暗處和朕玩,朕偏要把他們逼到明處來。”
朱由檢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看向方正化,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既然直接查,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咱們就不查了。”
“把所有的人手,都給朕撤回來。但是,錢府外面的那張網,不僅不能撤,還要給朕收得更緊!朕就不信,他們花了這麼大的力氣清理痕迹,會放棄刺殺錢謙益這個最重要的目标。”
“朕現在,就是要等。等他們自以為風平浪靜,自以為我們已經放棄追查的時候,就是他們動手的時候。而那,才是我們收網的最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