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的門剛被推開,消毒水的味道就裹着初秋的涼意,漫進走廊。
病床輪子碾過地磚的聲音很輕,卻像敲在每個人心上,宋叙下意識伸手扶着病床邊緣,指腹貼着冰涼的金屬欄杆,目光死死盯着盛妍蒼白的臉,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蘇哲攥着剛從醫生手裡接過的病曆本,頁角被捏得發皺,腳步緊跟着病床,視線落在“腦震蕩”“多處軟組織挫傷”的診斷上,眉頭又擰緊幾分。
程方煜走在最前面,後背還沾着剛才匆忙跑過時蹭到的灰塵,黑色西裝的袖口卷了半截,露出腕骨上凸起的青筋,那是剛才攥得太用力留下的痕迹。
他沒敢靠得太近,就站在病房門口,看着護士把盛妍挪到病床上,蓋好帶着折痕的白色被單,直到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他才緩緩松了口氣,卻又覺得胸口堵得更厲害。
喬安琪跟在最後,剛進門就搶着上前,想去碰盛妍的手,卻被宋叙不着痕迹地擋開。
她臉上的擔憂恰到好處,眼眶微紅,聲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妍姐,你可算醒了,剛才在搶救室外,我和方煜都快急瘋了。”
說着,她偷偷瞥了眼程方煜,見他沒看自己,又補充道,“你不知道,方煜剛才跑得多快,西裝都扯歪了,從來沒見他那麼慌過。”
這話明着是說程方煜關心,暗裡卻在提醒所有人,程方煜的在意是為了她喬安琪,盛妍不過是個順帶的“麻煩”。
宋叙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卻見病床上的盛妍睫毛顫了顫。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過去。
盛妍的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抖了好幾下才緩緩掀開,露出眼底蒙着的一層水霧。剛醒來的瞳孔有些渙散,她盯着天花闆看了兩秒,才慢慢轉動眼球,掃過圍在床邊的人。
先落在宋叙身上時,她的眼神軟了軟,喉結輕輕滾動,擠出一聲沙啞的“師兄”,帶着幾分劫後餘生的微弱感激;轉到蘇哲時,她扯了扯嘴角,算是打過招呼,那點笑意像風中殘燭,轉瞬即逝;碰到喬安琪時,她的目光直接淡了下去,像掠過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沒有絲毫停留;可當視線撞上站在門口的程方煜時,她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眼神太複雜了。
沒有期待,沒有委屈,甚至沒有往日裡針尖對麥芒的銳利,隻剩下一種沉澱到骨子裡的失望,像被雨水泡透的棉絮,沉得讓人發悶,緊接着,那失望裡又摻了點難以掩飾的厭惡,像看到了什麼髒東西,連多看一秒都覺得刺眼。
程方煜的心猛地一緊,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連呼吸都滞了半拍,他習慣了盛妍對他的針鋒相對,習慣了她眼裡的倔強,可偏偏受不了這種帶着嫌棄的漠視。
一股無名火瞬間從腳底竄上來,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指節又開始泛白,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被盛妍先開了口。
她的聲音很啞,像砂紙磨過木頭,卻每個字都清晰得很:“宋師兄,蘇醫生,你們先出去一下。”
宋叙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她:“小妍,你剛醒,要不要我留下照顧你?”
“不用。”
盛妍搖了搖頭,目光再次轉向程方煜,這次多了點不容置疑的堅定,“程總,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