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哥哥,走。”
她的聲音奶聲奶氣,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小臉繃得緊緊的。
顧澤擡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映出蘇糖燃燒着火焰的小臉。
他什麼也沒問,放下炭筆,默默站起身,小手主動反握住了蘇糖拽着他衣袖的手,握得很緊。
兩個小小的身影,像兩枚投入洶湧暗流的小石子,毫不猶豫地沖出了死寂絕望的蘇家小院,朝着鎮上最氣派、最熱鬧的地方,國營百貨大樓,一頭紮了進去。
百貨大樓裡光線明亮,人聲嘈雜,混合着布料、雪花膏和灰塵的味道。
蘇糖拉着顧澤,目标明确,像兩顆小炮彈,徑直沖向挂着床上用品和女裝成衣牌子的區域。
琳琅滿目的商品對他們毫無吸引力。
蘇糖烏溜溜的大眼睛像雷達一樣掃視着櫃台。
找到了。
一個玻璃櫃台裡,赫然擺着幾對枕套,那上面蹩腳仿制的卷曲花卉和歪歪扭扭的蝶戀花,正是王姐和劉金鳳在外面地攤上叫賣的傑作。
标價簽上寫着:枕套一對,叁元伍角。
一個穿着灰色幹部裝、梳着整齊分頭、約莫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正背着手在附近巡視,胸前别着個小小的金屬銘牌:經理,趙德福。
他眉頭微蹙,似乎對櫃台前稀稀拉拉的顧客不太滿意。
蘇糖深吸一口氣,拉着顧澤噔噔噔跑過去,小手用力拍在那放着劣質仿品的玻璃櫃台上,脆生生的童音瞬間壓過了周圍的嘈雜:
“哎呀。”
這一嗓子,把附近幾個挑揀東西的顧客和櫃台後的售貨員都吓了一跳,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
趙經理也聞聲轉過頭,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和一個俊秀卻過分沉默的小男孩站在櫃台前。
小女娃正踮着腳,小手指用力戳着玻璃櫃裡面那對仿品枕套,小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和驚訝,聲音又脆又亮:
“叔叔阿姨,這破抹布做的花花枕頭,也要賣三塊五呀?糖糖家糊窗戶的舊報紙都比這個好看呢。”
售貨員一臉不屑,輕笑出聲:“這是誰家的小孩,胡說什麼呢,别在這搗亂。”
“我才沒胡說呢。不信,叔叔你看,比你們賣的好看多了,都是我媽媽畫的,會飛的蝴蝶,會唱歌的小鳥,會跳舞的小花。”
兩張被揉得有些皺巴的舊稿紙,被蘇糖高高的舉起,遞到了趙經理的鼻子底下。
刹那間,一股鮮活靈動的氣息撲面而來。舊稿紙上的畫栩栩如生,靈動非常,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與玻璃櫃裡那些呆闆、粗糙、豔俗的仿品,形成了雲泥之别。
趙經理的目光,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釘在了那兩張舊稿紙上。
他臉上的職業性審視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震驚和狂喜。
他是老百貨了,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這兩張塗鴉背後蘊含的巨大商業價值。
這設計,這靈氣,别說這小小的縣城,省城、甚至南邊那些大城市都罕見。
“這,這是?”趙經理的聲音都有些發緊,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