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隔壁鄰居家的雞還沒打鳴,蘇長河就輕手輕腳的起了床,怕吵醒炕上的娘仨,也沒開燈,借着窗戶透進來的微光,摸到竈房。
他先往鍋裡添了瓢水,引着竈膛裡的餘燼,添了兩把幹柴。火“噼啪”着起來,映得他側臉暖烘烘的。
從院裡水缸裡撈出一條三斤多重的魚,撲騰的歡實,魚鰓開開合合。他坐在門檻上,借着熹微的晨光刮魚鱗,剪刀刮過魚身,“沙沙”的響,鱗片簌簌落在搪瓷盆裡,閃着銀亮的光。剖開魚腹時,他特意把魚鳔小心翼翼摘出來,這東西滋補,炖熟了,脆生生的,倆娃兒最喜歡吃。魚内髒掏得幹幹淨淨,用井水洗了三遍,直到盆裡的水再無血絲,才在魚身兩側斜着劃了三刀,放進粗瓷盤裡,墊上幾片姜片去腥,撒了把細鹽,這才端到鍋上蒸着。
接着抓了把米,是昨天供銷社買的一等米,顆粒飽滿,白生生的,透着新米的清香。他淘洗的幹幹淨淨,添足了水,竈膛加柴火,大火燒開,再轉小夥咕嘟着。米香混着水汽漫出來,他掀開鍋蓋攪了攪,米粒都熬的開花,稠的能挂勺。他用筷子往粥裡一插,能穩穩立住,這才滿意地蓋上蓋。
蒸鍋裡的魚香慢慢飄出來,淡而鮮,混着米粥的香甜,在晨霧裡漫開。
另一邊,隔壁的王富貴起床,啃着張嬸蒸的熱乎乎的紅薯,扛着鋤頭下地,剛咬了一口,鼻尖突然鑽進去一股香味,不是昨晚那股子濃油赤醬的肉香,而是輕輕爽爽的鮮,混着米香,溫溫柔柔地往胃裡鑽。
他循着味兒往蘇長河家院門口湊,扒着門縫瞅,縫裡飄出的香味更濃了,不是玉米糊糊的寡淡,是實打實的葷腥氣混着米香,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王富貴心裡頭咯噔一下,昨兒那桌菜,他們當是小兩口散夥前的最後一頓鋪張,心裡還替林清竹可惜,蘇長河把家都敗光了,她一個女人帶着倆孩子過的艱難。
可這香味是新米熬的粥,還有清蒸魚的鮮氣,這都要散夥了,還喝上白米粥了?這日子,咋過得比村支書家還滋潤?
他攥着手裡沒滋沒味的紅薯,望着蘇家煙囪裡冒出的淡淡青煙,滿腦子都是疑惑,這蘇家,到底要唱哪出?
天光亮起,廚房的動靜飄進了裡屋,林清竹睜開眼,先往身邊摸了摸,倆孩子睡得正香,小鼻子卻一抽一抽的,像兩隻剛出生的小狗,閉着眼往香味飄來的方向蹭,嘴角還挂着細細的口水絲,憨得讓人心裡發軟。
她披了件衣裳起身,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見蘇長河正在切蔥花,蒸汽裹着米香從鍋蓋縫裡冒出來,在晨光裡凝成淡淡的白霧。
“我來弄。”她撸了撸袖子。
“你去洗漱,别沾手,都快做好了。”蘇長河頭也沒回,手裡正往蒸好的魚身上撒蔥花,“粥馬上就好。”
話音剛落,裡屋就傳來“哒哒”的聲音。萌萌揉着眼睛,兮兮拽着姐姐的衣服,倆孩子像小尾巴似的跟過來,小臉蛋上還帶着睡痕。
“爸爸,好香”兮兮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小手抓着蘇長河的褲腿晃。萌萌也跟着點頭,眼睛直勾勾盯着竈台上的魚盤,咽了咽口水。
“先去洗臉刷牙,回來就開飯。”蘇長河笑着拍了拍他們的小腦袋。倆孩子卻挪不動腳,像被釘在了竈台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盤清蒸魚,魚肉雪白,蔥花綠瑩瑩的撒在上面,香的她們直咂嘴。
林清竹看着這光景,心裡頭不是滋味。
她想起以前的日子,早飯多半是紅薯面疙瘩湯,稀得能照見人影,裡面摻着野菜根;蘇長河還經常犯渾,出去賭,娘仨有時候連雜面窩頭都沒得吃,餓的直犯暈;偶爾能喝上頓玉米糊糊,就算是改善夥食了。
可現在呢?一等米熬的稠粥能立住筷子,清蒸魚泛着油光,連蔥花都是新鮮水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