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再讓他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夜色如墨,丞相書房内的燭火卻跳躍得異常猛烈,映照着裴景珏冰冷徹骨的側臉。
“說。”一個字,仿佛淬了冰。
地上跪着的暗衛頭垂得更低,聲音艱澀:“回禀大人。屬下等根據舊年線索重新徹查,發現…發現當年忍冬姑娘離府後,并非自願與人私奔。而是…而是被人牙子強行擄走,轉賣進了京郊的青樓。”
咔嚓一聲,裴景珏手中把玩的一支玉筆應聲而斷。
碎裂的玉石刺入掌心,滲出血珠,他卻渾然未覺。空氣驟然變得稀薄而壓抑。
暗衛硬着頭皮繼續:“據…據當時經手的人牙子零星口供,忍冬姑娘被賣進去時,似乎…似乎就已懷有身孕。老鸨本想用藥強行落胎,以免影響日後…接客。”
“但忍冬姑娘性子極烈,抵死不從,幾次三番試圖逃跑…最後一次,她打傷了看守,逃了出去,但…但身後有追兵,她慌不擇路,失足…墜下了城外的落雁崖…崖下是湍急的河流,當時搜尋數日,隻找到她一件被荊棘勾破的衣衫…生不見人,死…死不見屍。”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剜在裴景珏心上。
強行發賣…青樓…身孕…落胎…抵死不從…墜崖…
他眼前仿佛浮現出那個安靜瘦小的身影,是如何在絕望中掙紮,如何護着腹中的孩子奔逃,最後又是如何帶着怎樣的恐懼和不甘墜入冰冷的急流…
而他,卻信了她與人私奔的鬼話,信了那封模仿筆迹的訣别書!
甚至剛才,他還因為那一點莫名的熟悉感而對蘇氏産生懷疑,卻不知那個真正為他懷過孩子的女人,早已被他母親和這吃人的世道逼得屍骨無存!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裴景珏口中噴出,濺落在冰冷的書案上,點點猩紅,觸目驚心。
“大人!”暗衛驚呼。
裴景珏擡手阻止,用手背狠狠擦去唇邊的血迹,眼底是翻湧的滔天巨浪,是毀天滅地的痛楚和暴怒。
“那個老鸨,還活着嗎?”
“還…還在京中,另開了一家暗門子。”
“很好。”裴景珏緩緩站起身,周身散發出的戾氣讓燭火都為之搖曳,“傳令下去,京兆尹衙門接到線報,百紅樓舊址藏匿朝廷欽犯,給本相——徹查!封鎖所有出口,一幹人等,全部下獄候審!尤其是那個老鸨,帶來見我!”
“是!”暗衛感受到主子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領命而去。
這一夜,京郊一處不起眼的暗娼館被官兵鐵桶般圍住,哭喊尖叫聲劃破夜空,老鸨被如狼似虎的侍衛直接拖走,扔進了丞相府私設的刑房。
沒有任何迂回,裴景珏親自審問。
當他那雙染血般赤紅的眼睛盯着老鸨,吐出“忍冬”兩個字時,早已吓破膽的老鸨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甚至為了減輕罪責,極力渲染忍冬當時的剛烈和悲慘。
“…那丫頭片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可那眼神兇得嘞…知道自己被賣了,一頭就往牆上撞…沒死成,醒來就發現有了身子,更是拼了命地護着肚子…”
“我那藥灌下去好幾回,她都摳着喉嚨吐出來…最後那次跑,她是真不要命了啊,那麼高的崖,眼睛都不眨就跳下去了…大人饒命啊大人!我真沒想要她命啊…我就是想讓她接客給我掙錢…”
老鸨的哭嚎聲在陰森的刑房裡回蕩。
裴景珏背對着她,高大的身影在牆壁上投下巨大的、顫抖的陰影。
他緊緊閉着眼,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他的靈魂上。
他的忍冬…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