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少卿袖中的拳,終是無聲地松開了。
并非因為他覺得局面已定,而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此刻任何細微的動作,都可能被那個高踞于丹陛之上的少女,解讀出萬千種意味。
他選擇做一枚沉默的棋子,靜觀棋手落子。
華玉安的目光,如初冬的第一場寒雪,緩緩掃過階下黑壓壓的群臣。
她的視線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卻又仿佛将每一個人的敬畏、驚疑、或是暗藏的輕蔑,都盡收眼底。
她看到了禮部尚書微微顫抖的胡須,看到了宗正寺卿額上滲出的冷汗,也看到了幾個年輕言官眼中難以掩飾的驚豔與忌憚。
最後,她的目光與晏少卿遙遙一觸,便如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未起半分漣漪。
仿佛他與這滿朝文武,并無不同。
長樂宮正殿之内,死寂的能聽見香爐裡沉香燃盡後,細微的“噼啪”聲。
所有人都以為,這位剛剛脫困的公主,會哭訴,會控訴。
她會聲淚俱下地陳述在宗祠所受的非人折磨,會請求她的父皇為她主持公道。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劇本。一個受盡委屈的弱者,在得到權勢的片刻垂青後,最本能的反應。
然而,華玉安沒有。
她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提及宗祠。
仿佛那幾日幾夜的饑寒、傷痛與羞辱,不過是撣落的一粒塵埃,不值一提。
她端坐在那張臨時為她鋪設了明黃色軟墊的紫檀木寶座上,脊背挺得筆直,頭上的金鳳東珠钗随着她細微的動作,折射出冰冷而華貴的光。
“陳總管。”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清晰地傳遍了殿内每一個角落。
那聲音裡,帶着一絲久未飲水的沙啞,卻淬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
人群中,一個身着深青色總管太監服飾的身影微不可察地一顫,随即快步走出,跪伏在地。
正是先前在宗祠外,制止老嬷嬷行刑的陳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