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說起京中達官顯貴們争先恐後，為之豪擲千金的钗環，莫過于點翠。
去歲，内務府進獻了一批點翠宮花，其中有一對步搖，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天子将其賜予貴妃添妝，貴妃娘娘本就鳳儀萬千，得了這對步搖，更是襯得她雍容華貴，豔冠群芳。
一時間，京中貴女命婦，皆以點翠為美。點翠器物，極盡豪奢。
天子不喜鋪張，也正是因此緣故，今次，宋父奉命打制宮花，才厲行節儉之道。
宋琅柔聲道：“平江遠在京城千裡之外，點翠钗環甚為罕見。思前想後，父親此番進獻的絨花與纏花，絲光絢爛，唯有點翠，可與之争鋒。我昨夜所繪，便是點翠頭面的圖樣，阿璃替我瞧瞧，可還入得眼？”
宋璃聞言，不由得蹙起眉頭。
“阿姐不可！”
點翠所用翠羽，必須取自鮮活的翠鳥。
可那小小一隻翠鳥，又能有多少翎毛？若是真要拼湊一套頭面，隻怕少說也要有數百隻生靈，慘遭屠戮。
當今聖上，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尚且覺得，點翠實在奢靡。
宋家這小小的五品文官，哪裡來那麼殷實的私産，打制點翠？
更何況，縱然他們當真排除萬難，尋得了翠羽。宮中貴妃，尚且隻得了一對步搖，文瑤郡主不過是宗室皇親之女，卻有整套頭面，豈不僭越！
傳出去，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宋琅見她神色凝重，顯然是會錯了意，忙道：“阿璃誤會了，我自然也知道，制點翠頭面，無異于自尋死路。還是青荷提醒，我才想到，點翠不成，可否以點綢，仿點翠之風？”
這青荷，是宋琅的貼身婢女，與二姐姐的娴靜不同，青荷卻是個極愛熱鬧的，最是喜歡聽戲文，瞧話本子。
也難怪她能想起這點綢之法。
宋琅将圖樣擺在她面前，又取了幾條挑選好的綢帶，擺在宋璃面前。
“阿璃你瞧。”
梨園青衣的點綢頭面，乃是取大塊的青藍色緞子，以魚膠上漿晾幹後，貼上銅絲骨架，修剪而成。
點綢雖的确有翠羽般的明豔藍色，但因着做工簡單，隻可遠觀，細細賞玩，則難免粗陋之感。
宋琅柔聲道：“我思來想去，若是将綢帶，一一抽去橫織的緯線，隻留下細細密密的經線穗子，豈不是恰巧可以模拟翠羽的紋路？”
她将以魚膠上漿，整理均勻的抽絲綢帶，交給宋璃。
平江本就以絲綢為盛，綢帶的緞光流轉，果然别有一番韻味。
“我想着，将這些上漿的綢帶，裁切得大小合宜，逐一鑲嵌在掐絲銀胎中，既遵循了聖上厲行節儉之意，又可仿點翠靈動奢華之風，總能令文瑤郡主開懷吧？”
宋璃不曾想到，自己這位素日少言寡語的二姐姐，心中竟如此有主意，實在是意外之喜。
但她卻依舊搖頭道：“不可。”
“文瑤郡主自視清流，别有一番傲氣，若她聽聞咱們宋府進獻的頭面，乃是梨園戲子慣用的點綢，登時勃然大怒，全然不顧你我的良苦用心，便要治罪，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