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璃思索片刻,心下便有了主意。
“阿兄挑燈夜戰,潛心學業,咱們這做弟妹的,無法為他分憂,隻能竭盡所能,在這文房四寶,吃穿用度上,為他提供些便利。”
宋珏連連點頭道:“我已吩咐紙坊,為兄長備足桑皮紙與松煙墨。”
宋璃卻搖了搖頭,眼中閃爍出一抹狡黠的微光。
“阿璃另有打算,請四哥哥随我來。”
待宋珏看清楚莊子後小溪中,浸着層層疊疊劈開的毛竹筒時,不由得登時嘴角一撇。
這似曾相識的模樣,令他的雙臂,瞬間酸澀起來。
宋珏苦笑着,連連後退,宋璃已然猜到了他的用意,笑嘻嘻地将他攔住。
“四哥哥果然聰慧,最擅長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她伸手摸了摸那被溪水浸潤的毛竹筒,青翠的嫩竹此刻已然生滿滑膩的青苔,染上了潮潤濕腐的暗色,竹絲與竹青被泡得分離,不用多少力氣,便能悉數剝離。
“這些毛竹,是今年春日新生的,發出三個嫩芽時,我便與青蘿一起砍伐下來,劈成兩半,将竹筒朝上堆在一處,疊塘沖浸,到今日,已有三月。”
“這些嫩竹,制成連史紙,潔白如雪,細膩飄逸,有紙中絲綢的美譽,四哥哥,你說,咱們若是将連史紙贈予阿兄,他伏案苦讀之時,是不是更如虎添翼?”
宋珏連連點頭。
他想到連月來,自己隻顧着在為松煙墨和桑皮紙沾沾自喜,然而三個月之前,阿璃便已然未雨綢缪,準備下了這些毛竹造紙,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謀算,不由得更是佩服。
有造桑皮紙的前車之鑒,宋珏此刻已然猜出了門道,任命地卷起袖子,與青蘿和宋璃一道,耐着性子,剝起竹絲來。
洗淨的竹絲柔軟而富有韌性,泛着草木獨有的淡淡黃色,随手卷做巴掌大的一團團,還要在日頭下,徹底曬幹。
三人一齊動手,足足從天亮,忙到了天黑。
“四哥哥,還要煩請你,修書一封,送至謝如琢處,向他求購些石灰。”
謝如琢身在工部,自然最清楚這石灰瓦礫,在何處購買,最為物美價廉。
他滿口答應,翌日,便帶了小厮,将一大筐石灰,送到了宋家農莊。
宋璃不曾想到,他百忙之中,竟還親自過來。
不過,來者是壯丁,啊不,來者是客,她同謝如琢打過了招呼,便也不設防備,自然地叮囑他們,将石灰磨碎,調成漿水,再将曬幹的竹絲浸潤其中。
“隻有徹底曬幹的竹絲,才能充分吸收石灰漿水,單單隻是浸泡,還稍顯不足。”
将泡透的竹絲,逐一撈出,堆放于柴草堆上,還要将殘餘的石灰漿水,均勻的灑滿竹絲,這步工序,謂之“腌頭道”。
宋璃女兒家素手柔嫩,宋珏不願她被石灰傷了肌膚,将她推在一旁,美其名曰“監工”,自己同謝如琢在烈日下,揮汗如雨,總算将竹絲悉數腌制起來。
宋璃對這兩個“壯丁”,愈發滿意,笑道:“好了,今日便可就此收工,這些竹絲,要被草木灰足足腌制十五天,徹底分解其中的雜質後,方能進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