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宋家窯秘色瓷開窯之日。
陶樂山手下數名得力的窯工,皆換上了舞龍服,鑼鼓喧天,兩條金紅巨龍,翻騰躍動,栩栩如生。
這一場“雙龍戲珠”,所用的那“珠”,亦有名堂。
取上好的毛竹,破竹開尖,劈成極細既輕薄的竹篾,再破劍門,将竹篾刮成寬約一紙的竹條。
竹條編制成大小不同的圓圈,外殼支撐外環,外環支撐内環,内環再支撐作為燭台的容器,三者之間的支撐軸線,相互垂直,卻又相互重疊,編制而成的竹球,無論如何滾動,安置于正中的燭火,都能始終保持平衡不滅,謂之“滾燈”。
天子亦是初次得見這滾燈絕技,連呼神奇,龍顔大悅。
舞龍隊伍退下後,又見兩名精壯的窯工,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脖頸上挂着一條長長的紅綢,擡出兩面巨鼓,各自手持鼓槌,擊鼓隆隆。
那鼓聲铿锵有力,令在場衆人,皆為之振奮。
少頃,陶樂山身着玄色衣衫,手提一面銅鑼,鄭重其事地走上前來。
“吉時已到,開窯大吉!”
隻見他用力重重敲響那銅鑼,鑼聲震耳欲聾,令人精神一凜。
他一聲令下,宋父,作為窯主,首當其沖,淨了手,取一把長柄鋼叉,使盡渾身之力,重重朝着封堵住窯門的黃泥刺去。
衆窯工齊聲呼叫道:“開窯!開窯!”
須臾,窯門應聲而破,陶樂山方率衆窯工上前,七手八腳地搬開封鎖窯門的泥磚,露出窯内一隻隻整齊疊放的匣缽來。
衆窯工井然有序,将匣缽逐一搬出,置于天子架前。
宋父畢恭畢敬地手捧一隻小巧金錘,跪于禦前,朗聲道:“請陛下,開匣缽!”
天子接錘在手,輕敲那匣缽,隻聽一聲脆響,匣缽上覆的青瓷釉料,應聲而開。
他緩緩打開匣缽,一件秘色八棱瓶,映入眼簾。
那瓷瓶碧色溫潤,釉質如凝凍的三秋寒露,似霏霏的江南煙雨,泛着無中生水的迷離幽光。
饒是天子已然見慣了各色名瓷,更是早已一睹那秘色蓮花碗的奇巧,但此刻驟然得見這似玉而非玉的八棱瓶,卻依舊難免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宋父命陶樂山,将餘下的匣缽一一打開,秘色葵口碗,細頸盤口瓶,秘色皮囊壺,還有雕花的盒式熏香爐,一應俱全,令人目不暇接。
天子愛不釋手地逐一把玩,默然半晌,方才大夢初醒一般,回過了神來,朗聲笑道:“賞!朕重重有賞!”
宋璃與陶樂山對視一眼,二人皆松了一口氣,懸在心中的那方巨石,也總算是落了地。
秘色瓷極難燒制,縱然聖駕莅臨前,他們已然成功試燒過兩次,但這青瓷開窯,便如同“開盲盒”一般,火候稍有不慎,隻怕便要滿窯盡毀。
今日,總算塵埃落定,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