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宋璃之言,宋父陰沉着臉,良久,方才感歎道:“璃兒,你心思之巧,實在令為父,亦深感自歎弗如。”
隻是,現下,卻委實并非是誇贊宋璃的良機。
可憐他那心高氣傲的三女兒,隻怕現下依舊兀自沉溺在陛下深愛她一人,濃情蜜意的幻想中,還做着同天子心心相印,兩不相疑的美夢,又哪裡想得到,枕邊人竟對她早生出了防備之心?
以她的心機,如何能在那步步為營的深宮中活下去?
宋父雖惱恨宋瑾自作主張,棄家宅于不顧,但此刻,驟然聽聞,方才承寵不過月餘,陛下便已然賜下麝香檀木扇防範,不由得又是擔憂,又是心寒。
卻是宋老夫人,憂心忡忡道:“瑾兒是個心思單純的,定是還不知陛下已有忌憚之心,那深宮日子難挨,她若是再無兒女傍身,往後漫長的歲月,可該怎生是好啊”
她将哀婉的目光看向宋父:“兒啊,你現下正得聖上器重,這些為官者,最是會拜高踩低的,必當如過江之鲫一般,對你百般逢迎,你可否能想個法子,悄悄給瑾兒遞些消息,也好叫她早做準備,莫要再用那檀香扇了?”
宋老太公亦道:“不錯,瑾兒若能為陛下誕下皇子,咱們宋府的門楣,必定還能再漲上一漲!”
宋璃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冷笑。
“祖父,您是否當真覺得,父親這官位,來得太過容易了些?”
“陛下素來不喜前朝與後宮勾結,暗通款曲,你此舉,無異于是逼父親铤而走險,為着一個屈居嫔位的宋瑾,便要置宋府滿門的安危于不顧麼?”
宋老太公怒道:“你這孩子,竟如此口無遮攔,沒大沒小!若非你三姐姐,咱們宋府,豈能有現在的榮耀?唯有瑾兒得聖上垂憐,誕下皇子,才能保全咱們宋府滿門的富貴!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怎地就是不懂!”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宋璃卻寸步不讓地看着他,冷笑道:“呵,時至今日,我方才明白,三姐姐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歪理,究竟是從何處學來。”
她頓了一頓,又道:“所謂榮辱與共,該是阖府上下,齊心協力,祖父現下之舉,與那攀附權貴的小人何異?”
她這話說得大膽,宋老太公怒目瞪向宋父,冷冷道:“瞧瞧你這無法無天的好女兒,竟教訓起祖父來了,毫無長幼尊卑,真是荒唐!”
他打定了主意,不願同宋璃這等冥頑不化之輩,多做口舌争辯,徑自吩咐道:“此事便這樣定下罷,為父瞧着,那謝如琢素日裡倒是對你頗為敬重,與咱們宋府,更是交往甚密,改日你便尋個由頭,問問他,可願回京時,給瑾兒傳個口信。”
宋父面有難色:“父親謝如琢雖幾次三番,施以援手,但咱們宋府,卻處處受人提攜,從無半分回報之意,現下又要隻怕不妥吧”
他是個孝子,雖亦覺得宋老太公此言不妥,卻終究礙于父子人倫,說不出什麼重話。
反倒是宋璃,定定地看着宋老太公,唇角忽而勾起一個淡淡的微笑。
宋瑾入宮,已然是出了一記昏招。
陛下本就有所防備,他們宋府,心知肚明便是了,宋老太公卻偏偏要不知好歹,戳破此事,以宋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怕是定要沖到禦前,狠狠地大鬧一場才算罷休。
屆時,天子必将震怒,連帶着那傳信的謝如琢,也要被拖下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