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課業結束的鐘聲敲響,許煙薇幾乎是第一個收拾好書箱的。
見許令纭還在和同窗說笑,她示意自己先回馬車,便帶着垂缃快步走出了暖閣。
剛走到回廊轉角,一個清朗溫和的聲音便叫住了她:“許大姑娘。”
許煙薇腳步一頓,回頭看去,隻見沈霁舟正從另一側的抄手遊廊緩步而來。
他今日穿着一襲雨過天青色的錦袍,玉箫随意地别在腰間,整個人如同初春的晴空,瞬間驅散了許煙薇心頭的陰霾與煩躁。
“先生。”許煙薇緊繃的肩頸不自覺地放松了些許,微微福身。
沈霁舟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臉上略一停留,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間尚未散盡的郁色和眼底的一絲疲憊。
但他體貼地沒有多問,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個疊得整齊的素箋,又看了一眼垂缃。
垂缃會意,退後了一些距離。
“那位老舵手,已經确認明日午後會準時在西郊馬場旁的聽風亭等候。”沈霁舟聲音不高,确保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
“他姓鄭,曾是虞家商船上的二副。聽說當年海寇襲擊時,他因上岸采買補給而僥幸躲過一劫。後來虞家敗落,他便輾轉回了雲州港附近的老家。此次進京,是為他孫兒謀個前程。”
許煙薇的心猛地一跳,瞬間所有的雜念被這個消息壓了下去。
她接過素箋,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真相或許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另外,我還打聽到一些零碎的消息。”沈霁舟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據說當年海寇襲擊來得極其突然,目标明确,像是像是有人指路。”
許煙薇瞳孔微縮:“是蓄謀?”
沈霁舟搖搖頭:“不知。但那位老舵手說,此事也或許是他多慮了。隻是這麼些年過去了,他總覺得當年的事透着些蹊跷。”
許煙薇蹙眉。
難道虞家的覆滅,并非單純的海寇劫殺?這個念頭讓她背脊竄上一股寒意。
沉默了片刻,她欠了欠身:“多謝先生。勞先生費心打探這些,我明日定會準時赴約。”
“不必言謝。”沈霁舟溫和一笑,從袖中又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遞給她。“還是城南那家新鋪子的蜜漬金桔,想着你或許需要些甜味。”
“明日”他神色認真了幾分,“西郊路遠,我已經安排好了車馬,會從另一條僻靜的路過去。你隻需在府中安心等待,自會有人接應。記着,戴好帷帽面幕,萬事小心。”
他考慮得如此周全,連她可能的緊張和路途安全問題都全部安排妥當。
許煙薇心裡一暖,接過那帶着清甜香氣的油紙包,唇畔終于有了一絲笑意:“嗯,我記下了。”
回到許府那間熟悉的閨房,暮色已然四合。
垂缃點亮了燭火,昏黃的光暈驅散了角落的黑暗,卻無法完全照亮許煙薇心底的迷霧。
她獨自坐在燈下,面前攤着那張沈霁舟給的素箋,旁邊是那枚冰冷的陰陽魚玉璜,還有那包散發着甜香的蜜漬金桔。
白日裡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在她腦中反複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