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渾濁而緩慢,兩岸是經年累月的沖刷痕迹。
蘇晚螢在河岸的石縫中仔細采集着苔藓樣本,用于比對死者肺部的藻類。
就在這時,一個撐着烏篷船的老漁夫,默默地劃着小船靠近了岸邊。
他似乎認出了沈默身上的警服,猶豫了片刻,從懷裡遞來一張用塑料袋包好的泛黃照片。
照片拍攝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是河道清淤時的留影。
照片中央,赫然是一塊完整的石碑,碑文清晰可見:“生死契闊,與子成說”,落款是“陳xx贈林xx”。
“這是那塊碑沒斷的時候。”老漁夫,老吳,聲音低沉地說道,“聽我爺爺說,這碑是以前一對愛侶立的。後來有一年發大水,碑被洪水沖斷了,分成了好幾塊。那之後,附近就一直有傳言,說半夜能聽見有人在河裡哭,像是在一塊一塊地拼石頭。”
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用手機調取了本市過去十年的氣象數據。
一個驚人的巧合浮現出來:林婉清被發現死亡的當晚,午夜時分,老城河區域的空氣濕度曾出現一次異常的驟升,峰值達到了98,而這個數據,與十年前陳浩投河自盡那個暴雨之夜的濕度記錄,幾乎完全一緻。
他取出随身攜帶的便攜式紅外熱成像儀,對着老吳指認的石碑可能埋藏的區域進行掃描。
屏幕上,一片正常的藍色冷光中,某處河床下方,赫然存在着一個不規則的異常熱梯度。
那熱量并不強烈,卻穩定地存在着,仿佛地下有一個“記憶性熱源”,正在以某種未知的周期,被悄然激活。
回到法醫中心的實驗室,蘇晚螢已經得出了結論:從林婉清肺部分離出的矽藻,其基因序列與老城河石縫中采集的樣本完全匹配。
謎底正在被層層揭開。
沈默立刻設計了一個大膽的模拟實驗。
他将那塊從林婉清卧室搜出的石碑碎片放入一個大型密閉環境艙室,然後,他讓技術人員将艙室内的濕度精确控制到98,并開始循環播放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由市氣象台記錄下的真實雷雨聲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三小時後,不可思議的景象發生了。
原本透明的艙室内,空氣開始凝結成肉眼可見的濃霧,艙室的金屬地面上,竟然出現了微量的積水。
經檢測,這些水的成分與老城河的河水高度一緻。
蘇晚螢戴上防護鏡,小心翼翼地靠近觀察艙内的石碑,忽然,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沈隊,你看碑面!”
沈默擡頭望去,隻見那塊石碑碎片上,原本模糊的“林·陳”二字刻痕,正像一道道新裂開的傷口,緩緩地、一滴一滴地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那液體非血非鏽,卻在密閉的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獨屬于老城河的河水腥氣。
沈默的目光沒有停留在石碑上,而是死死地盯着監控屏幕上那條平穩上升又趨于穩定的溫濕度曲線。
他拿起筆,在一張空白的報告紙上,緩緩寫下了這起案件的第一句結論:
“殘響不是對過去的簡單重現它在複刻一種‘由執念構築的現實’。”
他放下筆,看着這行字,眼神深邃。
他知道,這份即将遞交上去的報告,每一個字都将是對現有認知體系的挑戰。
這份報告本身,就是一場風暴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