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圓框眼鏡蒙着層霧氣——是對面窗台上的泡面騰起的熱氣。
“找到了!”他突然拍桌,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五月一号開展至今,駐足冰芯展區超過180秒的觀衆,共有117人。”
屏幕上的熱力圖開始閃爍。
紅色光點代表死者活動軌迹,黃色光點代表駐足人群路徑——兩者在第七中學、老城區菜市場、市立醫院急診室完美重疊。
小吳的手指顫抖着調出體溫監測數據:“第一天降06c,第二天07c,第三天08c到第七天,直接掉到37c。這哪是生病,這是”他的聲音突然哽住,“這是被那段冷,一點一點凍進骨頭裡了。”
解剖室的電話在淩晨五點十七分響起。
沈默接起時,聽見小吳的呼吸聲像拉風箱:“沈哥,我建模了。病例增長和‘凝視時間x觀衆密度’成正比,r05值098。”
沈默把鋼筆帽咬得變形:“我在氣象局拿到數據了。城西夜間地表溫度比全市低23c,濕度高15。”他低頭看向記錄本上的推論——“低溫非環境所緻,而是從人體内部‘結晶’而出”,筆尖戳破了紙頁,“我現在去博物館,帶熱成像儀和次聲波檢測儀。”
博物館展廳的玻璃幕牆在晨光裡泛着冷藍。
沈默穿着件洗得發白的灰t恤,背着攝影包混在晨練團裡。
他在冰芯展櫃前駐足時,手表内側的微型熱成像儀開始震動——顯示屏上,周圍觀衆的額前區域跳出淡藍色斑點,像撒了把碎冰渣。
“各位遊客注意,請勿觸碰展櫃。”講解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沈默假裝調整相機角度,用刮片輕輕掃過亞克力盒邊緣——沾起的結晶在紫外線筆照射下泛出幽綠。
他摸出試管收樣時,分貝儀突然發出蜂鳴:18hz,和檔案館裡1982年寒潮的風噪頻譜完全重合。
“沈醫生?”
熟悉的聲音讓他後背繃緊。
陸館長站在展櫃另一側,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手術刀,“您不是說從不信這些‘老古董的脾氣’?”
沈默把設備塞進攝影包,動作慢得像在拆解炸彈:“陸館長,我需要撤展。”
“不可能。”陸館長的手指叩了叩展櫃玻璃,“這冰芯是老城記憶的活化石,我們喚醒它,是為了讓後人記住那場寒潮裡的人性溫度。”
沈默從包裡抽出份文件。
第一頁是死者皮膚霜花的電鏡圖,放射狀紋路像張開的蛛網;第二頁是吳奶奶蹲在展櫃前燒手爐的照片,爐裡的炭火燒得正旺,她的臉卻裹在白霧裡,看不出表情。
“你們紀念的是冬天,”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可它記住的是死亡。”
陸館長的手指在文件上頓住。
窗外,那隻總在井台舊址轉悠的流浪狗阿黃正蜷成毛團,背上的毛發結着細霜,卻連尾巴都沒動一下。
離開博物館時,沈默的手機在褲袋裡震動。
小吳的消息彈出來:“今天截至中午十二點,駐足超三分鐘的觀衆新增32人。”他擡頭看向展廳入口,有個舉着攝像機的身影閃過——穿紅色沖鋒衣,背着“市新聞”的采訪牌。
風又起來了。這次的焦糊味裡,混着點新燒的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