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螢推開門時,老人正蜷在褪色的藤椅裡,枯瘦的手攥着本硬殼日記,封皮上的"1982"字樣被磨得發白。
"晚螢啊。"吳奶奶擡頭,眼角的皺紋裡還沾着沒擦淨的淚,"你來聞聞,這炭香是不是比去年濃?
我特意托人從山西買的無煙煤,說燒起來暖得透。"
蘇晚螢蹲下來。
煤爐的熱度烘得她膝蓋發燙,可老人的手背貼上來時,她像被燙了似的縮回手——那溫度比她的掌心還低,像塊在煤爐邊烤着的冰。
"奶奶,你每年都燒這麼旺的火,是怕冷嗎?"她輕聲問,指尖輕輕碰了碰老人膝蓋上的日記。
吳奶奶的手抖了抖。
窗外的風掀起日記扉頁,露出夾在裡面的老照片:雪地裡一群穿棉大衣的人站在井台邊,最前排的小姑娘紮着羊角辮,鼻尖凍得通紅,正仰着頭看鏡頭。
"不是怕冷。"老人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是怕靜。
一靜下來,就聽見那孩子喊姐姐"她枯瘦的手指撫過照片裡自己年輕的臉,"當年她掉井裡時,喊的就是姐姐拉我。
可我站在井邊,手凍得擡不起來,腳也凍得挪不動——"
蘇晚螢的喉嚨發緊。
她想起沈默給她看的屍檢報告:1982年那起溺亡案,死者手腕有十道半月形壓痕,是求生時指甲摳進冰層留下的。
"後來每年冬天,我都燒旺了火。"吳奶奶翻開日記,紙頁間飄出陳年老墨的味道,"燒得暖烘烘的,就當是替她烤烤凍僵的手。"她翻到最後一頁,蘇晚螢看見上面新寫的字迹:"今年,我替她多燒一會兒。"
"奶奶"蘇晚螢的指尖觸到日記邊緣的水漬,不知道是淚水還是蒸汽凝成的。
"你看這火。"吳奶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燒得越旺,我越能想起那天有多冷。
井邊的冰有多硬,那孩子的手有多涼"
蘇晚螢的後頸泛起寒意。
她想起沈默在實驗室說的話:"殘響不是複制過去,是放大執念。"此刻老人眼裡的光,像極了冰芯裡凍着的某種東西——不是寒冷,是刻在記憶裡的、無法消解的愧疚。
"奶奶,我們把火關小些好不好?"她輕聲說,"你看,水壺都要燒幹了。"
吳奶奶的目光突然渙散。
她松開手,盯着煤爐裡跳動的火苗,喃喃道:"關了火,就聽不見她喊姐姐了"
蘇晚螢起身關煤爐時,餘光瞥見窗台上擺着七個銅手爐,每個都擦得锃亮。
最邊上那個刻着"吳"字的,爐壁上結着層薄霜。
沈默趕到醫院時,消毒水的氣味裹着寒意鑽進鼻腔。
吳奶奶的病房門虛掩着,他聽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還有老人含糊的呓語:"火再旺點"
"沈醫生。"護士抱着病曆本從他身邊經過,"老太太的體溫正常,但皮膚檢測出異常結晶。
您是法醫,能幫忙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