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頁)

“嘿!說嘛呢?不買别亂摸!”櫃台後的老爺子像是腦袋頂上長了眼睛,立刻出聲制止,但還是沒擡頭。

陳墨白縮回手,忍不住道:“老爺子,這壺…您就這麼放着?”

老爺子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裡的活計,取下單眼放大鏡,露出一張布滿皺紋、但眼神極其清亮銳利的臉。他打量了一下陳墨白,哼了一聲:“壺不就是拿來放的嘛?難不成還得給它打個闆兒供起來?”

“不是…我是說,這好像是件老東西,就這麼跟扳手鉗子扔一塊,不怕磕壞了?”

“老東西?”老爺子嗤笑一聲,站起身,從櫃台後面踱出來。他個子不高,還有點駝背,但走過來那股子氣勢,卻讓陳墨白下意識地站直了些。“這屋裡哪件不是老東西?我老頭子是老東西,這櫃台是老東西,連門口那門簾子,年紀都比你爹大!東西嘛,就是用的,用的就有耗損,壞了就修,修不好就扔,哪那麼多窮講究?”

他走到那堆工具前,随手拿起那把紫砂壺,掂量了一下:“你說這壺?哦,以前一老哥們兒拿來換了兩包煙。泥料還成,刻工也湊合,就是嘴磕了,沒了品相,不值錢啦。扔這兒,偶爾還能用來給工具澆澆水,物盡其用嘛。”

陳墨白聽得一愣一愣的,這老爺子,有點意思。

老爺子把壺扔回去,拍拍手上的灰,又看向陳墨白:“小子,面生啊。不是這片兒的吧?跑我這破店裡來,想淘換點啥?”

陳墨白忙道:“老爺子,我叫陳墨白,就在前頭琉璃廠東街,‘博古齋’聞成海是我師父。”

“聞成海?”老爺子聽到這個名字,花白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上下重新打量了陳墨白一番,“老聞的徒弟?他怎麼收了你這麼個…嫩瓜秧子似的徒弟?他人呢?好些日子沒瞅見他出來溜達了。”

“師父他…病了,住院呢。”陳墨白神色一黯。

“病了?”老爺子皺了皺眉,沒再多問,隻是嘀咕了一句,“怪不得…我說最近怎麼淨是些牛鬼蛇神在街上晃悠。”

他轉身往回走,從櫃台底下摸出兩個粗瓷大碗,又拎起一個冒着熱氣的、锃光瓦亮的大銅壺,嘩啦啦沖了兩碗深褐色的茶湯,頓時一股濃烈醇厚的茶香混合着棗香彌漫開來。

“甭站着了,坐吧。”老爺子自己先在一把磨得油光發亮的竹椅上坐下,指了指旁邊一個小馬紮,“喝口高末兒,敗敗火。我看你小子印堂發黑,眉頭擰得跟麻花似的,最近沒少走背字吧?”

陳墨白心裡一驚,這老爺子眼睛真毒!他道了聲謝,在小馬紮上坐下,端起那碗滾燙的茶湯吹了吹氣。茶味極濃,略帶苦澀,但回味甘甜,确實能讓人靜下心來。

幾口熱茶下肚,又在這充滿煙火氣的古怪雜貨鋪裡,陳墨白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放松了些許。他看着眼前這個深藏不露的老爺子,忽然福至心靈,試探着問:“老爺子,您…怎麼稱呼?”

“街坊鄰居都給面子,叫聲金爺或者三錢爺都成。”老爺子呷着茶,眯着眼說。

“金爺…”陳墨白念着這個名字,忽然想起之前順子提過,琉璃廠有位“金三錢”金爺,是位老江湖,消息靈通。難道就是眼前這位?

他心髒砰砰跳起來,猶豫了一下,決定賭一把。他壓低聲音,把最近遇到的糟心事,除了自己那不能言說的“手感”之外,包括師父重病、師叔慘死、被迫簽賣身契給秦遠山、還被阿傑監視等等,挑能說的,大緻跟金三錢說了一遍。

金三錢靜靜地聽着,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漸漸收了起來,隻是慢悠悠地喝着茶,偶爾聽到關鍵處,眼皮會微微擡一下。

等陳墨白說完,他放下茶碗,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秦遠山…哼,那小子,跟他爹秦老狗一個德行,心黑手狠,吃人不吐骨頭。你落他手裡,是夠喝一壺的。”

他看了看陳墨白:“你說你師叔趙明遠,是因為欠了巨債,被逼死了?”

陳墨白點點頭,又搖搖頭:“表面上是這樣。但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而且他死的地方,還出現了宮裡丢失的…”

話到嘴邊,他猛地刹住車。青銅劍失竊的事,宮裡捂得嚴實,他不敢亂說。

金三錢卻像是已經知道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接過話頭:“出現了一把不該出現的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