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1頁)

自打從金三錢金爺那兒得了那“謙”字真言,陳墨白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第二天一早去到秦遠山那“高科技文化産業園”,見了阿傑,不再是那副梗着脖子、暗地裡咬牙的死出,而是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喊一聲“傑哥早”,态度好得能讓死人開口笑。

阿傑那金絲眼鏡後面的小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随即又化為更深的警惕和鄙夷。在他看來,這小子要麼是真慫了,要麼就是在憋什麼壞水。他冷哼一聲,下巴颏往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殘器碎片一揚,連話都懶得說。

陳墨白也不惱,屁颠屁颠就過去坐下,戴上手套,拿起一塊碎瓷片,那叫一個全神貫注,那叫一個一絲不苟。分類,粘補,做舊…枯燥得能讓人把後槽牙磨平的活兒,他幹得津津有味,仿佛手裡捧着的不是破瓷爛瓦,而是楊貴妃的荔枝,王羲之的墨寶。

他甚至還能舉一反三,拿着幾塊粘補好的瓷片,用那剛夠糊弄人的台灣腔普通話去“請教”阿傑:“傑哥傑哥,您瞅瞅這個接縫,我用這個比例的環氧樹脂加這個色粉,調出來的顔色是不是更貼近嘉靖晚期的灰白胎?就是流動性還差一點點,您看要不要再加點那個…稀釋劑?”

阿傑被他問得煩不勝煩,像趕蒼蠅一樣揮手:“自己琢磨去!這點屁事也來問!”

“好嘞好嘞!謝謝傑哥指點!”陳墨白點頭哈腰地縮回去,心裡暗笑:指點個屁,小爺我感知到的原廠配方比你瞎琢磨的準多了!

他就這麼着,白天在“産業園”裡裝孫子,埋頭苦幹,暗中卻把那些設備的用法、材料的特性、還有那些“老師傅”們的手藝竅門,摸了個門兒清。晚上得了空,也不再到處瞎晃悠惹眼,要麼去醫院陪師父,要麼就窩回博古齋的小隔間裡,研究師父留下的筆記,揣摩自己那時靈時不靈的“手感”。

金爺那“謙”字訣,他算是悟到了一點皮毛,藏鋒守拙,暗中蓄力。

然而,是金子總會發光,是錐子總會紮破口袋。尤其這錐子,還他娘的是開了挂的。

這天下工早,天色還亮堂着。陳墨白想着師父的藥快吃完了,便揣着蔡老闆給的那點“謝儀”餘款,去琉璃廠街口的同仁堂抓藥。

剛拎着幾包藥出來,就聽見旁邊一家規模不小的古玩店“集雅軒”門口吵吵嚷嚷,圍了不少人。一個穿着西裝、像是經理模樣的人,正對着一個老頭兒不耐煩地嚷嚷:“老爺子,跟您說了多少遍了!這就是一仿品!現代工藝品!值不了幾個錢!您别在這兒堵着門影響我們做生意行不行?”

那老頭兒穿着舊中山裝,洗得發白,但幹幹淨淨,手裡緊緊抱着個布包袱,氣得胡子直抖:“你…你們胡說!這明明是我家祖傳的!怎麼會是假的!你們不識貨!”

經理嗤笑:“祖傳?祖傳的就能保證都是真的?這玩意兒要是真的永樂甜白釉,我把它吃了!趕緊走趕緊走!”

陳墨白本來不想多事,準備低頭溜邊走過去。可目光無意中掃過那老頭兒掀開一角的布包袱,裡面露出的那件瓷器,白得像羊脂玉,釉面瑩潤透亮,在夕陽下泛着溫和的光澤…

他心裡咯噔一下。這感覺…不對啊!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腳步,湊近了些,假裝看熱鬧。

那經理見有人圍觀,更來勁了,指着那瓷器對衆人說:“大家給評評理!這玩意兒,器型就不對!永樂甜白釉哪有這麼笨拙的?再看這釉光,賊亮!一點溫潤感都沒有!底足更是糙得沒法看!分明就是現代仿的,地攤上五十塊錢頂天了!”

周圍人也大多附和:“是啊老爺子,人家經理是專業的。”“看着是挺新的…”“别犟了,拿回去吧。”

老頭兒急得臉通紅,嘴唇哆嗦着,卻說不出反駁的話,隻是死死抱着包袱,眼裡全是委屈和固執。

陳墨白越看那瓷器,心裡的異樣感越強。他集中精神,悄悄感知了一下,沒有現代化學藥劑的刺鼻,沒有高速轉輪的震動,隻有一種醇厚、溫和、曆經歲月沉澱的瑩潤感…雖然器型是有點怪,釉光也因為保存得好而顯得格外亮些,但絕對是老物!

他深吸一口氣,想起了金爺的“謙”字,又看了看那老頭兒無助的樣子。去他娘的“謙”!有些事兒,沒法謙!

他擠出人群,走到那經理面前,臉上堆起人畜無害的笑:“經理,您好您好。我多句嘴啊,這物件…能不能讓我上手瞅一眼?就一眼!”

經理一看是他,有點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主要是陳墨白最近在秦遠山那兒憋得臉色發青,形象略有改變),看他年輕,不耐煩道:“你誰啊?這兒有你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