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闆走到陳墨白身邊,用扇子點了他一下,壓低聲音:“行啊小子!又讓你露臉了!不過我可提醒你,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秦老闆那兒…可不是什麼善地兒。悠着點!”
陳墨白知道他是好意,也是提醒,拱拱手:“謝李老闆提點,我心中有數。”
經過這麼一鬧,陳墨白這名号,算是在琉璃廠這片兒徹底傳開了。
而且不知道誰起的頭,給他起了個外号,叫“琉璃陳”。
這外号聽着普通,卻大有講究。一是點明他是琉璃廠的人;二是暗示他眼光毒,看東西透亮,像琉璃一樣;三嘛…也暗戳戳指他那次用“琉璃盞”換師父平安的事,說他這人重情義,是塊材料。
沒幾天,這“琉璃陳”的名号就越傳越響。
有說他手指頭開過光,摸一下就知道東西真假年代的;有說他得了聞成海的真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還有傳得更邪乎的,說他能跟古物說話,晚上那些老物件都找他唠嗑…
陳墨白聽了這些傳言,真是哭笑不得。他倒是真想跟古物唠嗑,問題是那“手感”時靈時不靈,而且唠完嗑還腦仁疼,誰愛唠誰唠去!
這名氣帶來的好處是,他偶爾溜達出來,街面上一些相熟的攤主店主,對他客氣了不少,有時還會主動拿東西請他看。壞處是,他明顯感覺身後盯着他的“眼睛”更多了,阿傑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冷。
但他謹記金爺的“謙”字訣,對外一律謙虛,說是運氣好,蒙的,師父教得好。有人拿東西來問,能推就推,實在推不掉,也隻說些模棱兩可、不出錯的話。
他把更多精力,還是放在了秦遠山的“産業園”裡。借着“低頭幹活”的機會,他暗中觀察,默默記憶。
他發現,這裡流出的高仿品,都有一個極其隐秘的标記,或者是在器底釉下用特殊針尖劃出一個極微小的符号,或者是在書畫的裝裱材料裡織入特殊的暗線,普通人根本發現不了。這标記,似乎是區分不同批次、不同流向的暗号。
他還發現,阿傑每隔幾天,就會親自将一批處理好的“精品”,打包塞進一些看似普通的工藝品箱子裡,由一輛固定的廂式貨車拉走。那輛車的車牌,他偷偷記下了。
他甚至憑着那偶爾靈光的“手感”,大緻摸清了庫房裡哪些東西是真正的老貨(準備偷梁換柱走私出去的),哪些是高手仿制的赝品(準備投入市場坑人的)。
這些發現,他都死死記在心裡,不敢記錄,更不敢對外人言。
他知道,自己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淵邊徘徊。這“琉璃陳”的名聲,是護身符,也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摸了摸懷裡那半塊溫潤的玉璜,又想起醫院裡日漸好轉但依舊虛弱的師父。
這舞,還得繼續跳下去。
至少現在,他不再是那個隻能任人拿捏的學徒陳墨白了。
他是“琉璃陳”。
琉璃廠的新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