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頁)

“請。”

陳墨白先是按照常規鑒定步驟,仔細查看紙張、墨色、印章、筆法、裝裱…一切細節都符合明代中晚期特征,與唐寅的風格極為契合。光憑肉眼和知識,他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真正的考驗,在于“觸靈”。書畫不比瓷器銅器,紙張脆弱,墨迹易損,感知時必須更加精微謹慎,對精神控制力的要求極高。

他淨手凝神,示意老者稍候。然後伸出右手食指,極其輕柔地、近乎虛按地,懸在畫心空白處的上方。

他沒有直接觸碰墨迹或脆弱處,而是選擇感知整幅畫作的“氣息場”。

閉上眼,意念集中,氣随指走…

嗡!

并沒有洶湧的信息流沖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細膩而深刻的情緒洪流,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流入他的心田。

起初是一種縱情山水、放浪形骸的灑脫與不羁,仿佛能感受到作者揮毫時的那份酒意與豪情,睥睨世俗,唯我獨尊。

緊接着,畫面一轉,一絲深藏的懷才不遇的落寞與孤寂悄然浮現。那臨溪獨坐的高士,仿佛就是畫家自身的寫照,雖有曠世之才,卻隻能寄情于水墨,與山水為伴。

在這落寞之中,又夾雜着對自然之美、藝術之美的極緻熱愛與沉醉。每一筆勾勒,每一處渲染,都飽含着對生活的眷戀和對美的追求。

然而,在這份熱愛之下,最深處,卻是一縷若有若無、卻刻骨銘心的悲傷與無奈。像是失去了極其重要的人或物,一種繁華落盡後的蒼涼,一種看透世情卻又無法真正超脫的掙紮…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複雜而真實,絕非簡單的“風流才子”四字可以概括。

陳墨白沉浸在這情緒的海洋裡,仿佛穿越了數百年的時光,與那位傳說中的才子有了一次短暫的神交。他感受到了唐伯虎的狂,他的愁,他的愛,他的痛。

良久,他才緩緩睜開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眼眶竟有些微微發熱。

“小哥,怎麼樣?”老者關切地問。

陳墨白深吸一口氣,看着這幅畫,眼神充滿了敬意:“老先生,恭喜您。此畫…确是唐寅真迹無疑。而且,并非應酬之作,乃是傾注了心血的得意之筆。”

老者聞言,臉上頓時露出激動之色:“當真?小哥如此肯定?”

陳墨白指着畫作,結合感知到的情緒,緩緩道:“您看這筆墨,秀潤中見筋骨,灑脫處不離法度,非唐寅之才情不能為。更重要的是這畫中之‘意’…”

他頓了頓,努力将那種情緒感受轉化為語言:“這畫裡,有酒後的豪邁,有避世的孤高,有對山水自然的沉醉熱愛…但最難得的,是這畫骨子裡藏着一股…怎麼說呢,一種失意文人特有的、揮之不去的惆怅和無奈。這種複雜的情緒,是後世仿者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精髓。”

他這番話,半是鑒定常識,半是觸靈所得,聽得那老者連連點頭,眼中異彩連連:“小哥好眼力!好感悟!不瞞你說,祖上傳言,六如居士(唐寅号)作此畫時,正是他經曆科場案後,看透世情,卻又放不下心中塊壘之時…與你所言,竟絲毫不差!”

陳墨白心中暗道僥幸,這觸靈的能力,真是作弊利器啊。

最終,陳墨白沒有建議老者立刻出售,而是建議他若非要出手,務必尋找頂級拍賣行或真正懂行的藏家,以免明珠暗投。老者千恩萬謝地走了,對陳墨白的眼力和人品贊不絕口。

送走老者,陳墨白獨自站在長案前,久久凝視着那已經收起的畫。

成功感知唐寅真迹的情緒,讓他對“觸靈”的理解又深了一層。這能力不僅僅是“看”曆史,更是“讀”懂古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