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髒抽緊了。果然是一夥的!
他伸出手,輕輕拉動那個帶着師叔氣息的抽屜。
咔哒。
一聲輕微的響動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打盹的小頭目鼾聲停頓了一下,咂了咂嘴,似乎要醒。
陳墨白瞬間屏住呼吸,身體僵直,感知力全力籠罩着那人,随時準備應對。
好在,那人隻是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陳墨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繼續将抽屜拉開。
抽屜裡很亂,塞滿了各種票據、記事本、螺絲刀、膠水等雜物。而師叔那絲氣息的源頭,來自于抽屜最底層,一本用牛皮紙包裹着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硬殼筆記本。
陳墨白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輕輕取出那本筆記本,入手沉甸甸的。牛皮紙包裹上已經落了一層薄灰。
他顫抖着手,解開纏繞的細繩,掀開了牛皮紙。
筆記本的封面是深藍色的,已經磨損發白,沒有任何字樣。但當他翻開第一頁時,瞳孔驟然收縮!
扉頁上,用熟悉而有力的毛筆字寫着一行字:
“格物緻知,锲而不舍趙明遠于甲午年”
是師叔的筆迹!沒錯!
他強壓住激動,快速向後翻動。
筆記本的前面大部分,記錄的都是師叔趙明遠多年來在銅器、瓷器修複、辨僞方面的心得體會,繪制了大量的草圖,标注了各種材料的配比和工藝要點,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傳統技藝的熱愛和鑽研精神。這正是他熟悉的那個師叔。
然而,翻到筆記本的後半部分,大約從去年開始,記錄的内容和筆迹開始發生了變化!
記錄變得潦草、急促,甚至有些淩亂。内容不再是心得的平和分享,而更像是一種被迫的工作記錄!
“癸卯年三月初五。孫莽又送來三件‘生坑’鼎足,殘損嚴重,土鏽凝結,要求按‘出坑原貌’修複。器形詭異,紋飾罕見,非中原正統,疑為‘鬼工’。奈何”“四月初二。修複‘鬼工’觥一件,用錫汞齊補缺,效果不佳,孫不滿,限三日重做。壓力甚大。”“五月十七。送來一批新‘料’,要求試用‘新水’做鏽效果。那‘水’邪性,蝕銅極快,氣味刺鼻,恐傷根本。勸之,不聽,反遭威脅。”“六月初九。昨夜又夢魘,見那些‘鬼工’器上附有黑影或許是心神耗損過度。聞師兄近況不佳,憂心如焚。秦氏逼債日緊,如困獸,不得脫身”“六月廿一。最後一件‘鬼工’尊即將修復完成。孫言此批貨關乎重大,乃‘秦先生’親自關照,不容有失。完成後或可暫得喘息?盼”
記錄到此,戛然而止。
最後一天的日期,距離師叔趙明遠“意外”身亡的日子,僅僅相隔兩天!
陳墨白握着筆記本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刻冰冷地凝固!
真相!這就是師叔死亡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意外失足!他是被孫莽、被這個造假團夥、被那個所謂的“秦先生”秦遠山!一步步逼死的!
逼他修複那些來路不正、甚至可能帶有超自然詭異因素的“生坑鬼工”器!逼他試用那些傷天害理的化學“新水”!用債務逼迫他,用家人威脅他!最終,在完成最後一批任務後,慘遭滅口!
“呃”無邊的憤怒和巨大的悲痛如同巨浪般狠狠撞擊着陳墨白的心髒,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嗚咽,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