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面彙報的過程,比陳墨白想象中更加波瀾不驚。
他和林清瑤将精心整理好的報告,包括青銅爵的x光探傷結果(清晰顯示了腹部區域厚鏽下嶄新的、毫無磨損的胎體)、“山鬼”暗記的高清照片、鐘老的回憶記錄、塵封的舊檔案以及那條指向“翰墨雅集”和遠山集團的資金鍊分析圖,通過林清瑤的導師,秘密遞交給了一位分管文物安全的副院長。
副院長看完後,沉默了很久,久到陳墨白差點以為老爺子睡着了。最後,老院長隻是推了推老花鏡,說了句:“知道了。你們做得很好,很謹慎。這件事,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包括課題組其他人。剩下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處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沒有想象中的高度重視、緊急會議、成立專案組,甚至連一句明确的表揚都沒有。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咕咚一聲,泛起幾圈漣漪,然後迅速歸于平靜。
陳墨白憋得難受,從副院長辦公室出來,就拉着林清瑤嘀咕:“這就完啦?咱們可是挖出了一條可能潛伏了幾十年的大蛀蟲!院裡就這反應?也太淡定了吧?”
林清瑤倒是顯得很理解:“不然呢?難道要大張旗鼓開個新聞發布會?打草驚蛇嗎?副院長說的‘專業的人’,很可能就不是院裡的人,而是更上面的調查部門。這種事情,動靜越小,動作才能越快越狠。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并且管住自己的嘴和好奇心。”
道理陳墨白都懂,可讓他幹等着,簡直比蹲在潘家園看一整天假貨還難受。那感覺就像明明知道隔壁屋藏着寶貝,卻隻能隔着牆撓癢癢。
“等?得等到猴年馬月?”陳墨白在工作室裡來回踱步,像一頭焦躁的困獸,“那個‘翰墨雅集’,萬一聽到風聲,把證據一銷毀,人員一疏散,咱們豈不是白忙活?到時候哭都找不到調!”
林清瑤正在整理資料,頭也不擡:“那你想怎麼樣?單槍匹馬殺到津門去,堵着人家公司門喊‘你們的事發了’?”
“那不成莽夫了嘛!”陳墨白停下腳步,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一種混合着狡黠和冒險精神的笑容,“但咱們可以先去踩踩點,摸摸情況嘛。比如,僞裝成潛在客戶,去咨詢一下業務?看看這家‘藝術品進出口’公司,到底是個什麼成色。”
林清瑤終于擡起頭,秀眉微蹙:“太冒險了!對方是專業人士,警惕性肯定極高。你就不怕被識破,反而暴露了自己?”
“嘿嘿,論起演戲和裝大尾巴狼,那可是咱琉璃廠學徒的基本功。”陳墨白頗有些自得地整理了一下衣領,“再說了,不去接觸一下,怎麼知道水有多深?萬一能套出點話,或者能‘意外’發現點什麼呢?咱們這叫‘主動偵查’,為後續行動提供第一手情報!”
他說得天花亂墜,林清瑤卻依舊不放心。但她也知道,讓陳墨白這麼幹等着确實不現實,這家夥的好奇心和行動力一樣旺盛。
“要去也行,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林清瑤妥協了,但提出了嚴格條件,“第一,我跟你一起去,在外面策應。第二,不能用真實身份,得編造一個無懈可擊的背景和目的。第三,全程錄音,有任何不對,立刻撤退!第四”
“得令!我的林軍師!”陳墨白笑嘻嘻地打斷她,“保證一切行動聽指揮!咱們這就來設計一下,我該是個什麼‘人設’?”
兩天後,津門市某高檔寫字樓下。
陳墨白穿着一身價格不菲但款式略顯浮誇的名牌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锃亮,鼻梁上還架着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手裡拎着一個鼓鼓囊囊的真皮手包。活脫脫一個暴發戶或者急于附庸風雅的富二代。
林清瑤則坐在街對面的一家咖啡館裡,戴着耳機,面前放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示着陳墨白身上隐藏攝像頭傳來的實時畫面和錄音波形。
“深呼吸,自然點。記住,你是東南省來的小開,家裡做建材生意賺了錢,老爹喜歡收藏,你想買點‘有分量’的寶貝回去給他祝壽,但又怕在國内拍買買到假貨或者太紮眼,想通過‘進出口’的渠道‘海外回流’一批,顯得有面子。”林清瑤的聲音通過微型耳機傳來,冷靜得像指揮台上的飛行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