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打眼的教訓,像一根細刺紮在陳墨白心裡,不緻命,卻時刻提醒着他自身的局限與對手的狡詐。他将那件高仿釉裡紅玉壺春瓶鎖進了庫房的角落,不是作為恥辱,而是作為一面鏡子,一台教具,時刻警示自己“觸靈”非萬能,學海更無涯。
工作室的數字化錄入工作因此變得更加細緻和謹慎。林清瑤甚至專門在數據庫裡開辟了一個“疑僞特征庫”和“能力幹擾案例”分類,将那件釉裡紅瓶的每一處破綻,連同陳墨白描述的那種被“蒙蔽”的感知體驗,都詳詳細細地記錄在案。
這天下午,陳墨白正對着一本明代版畫的紙張纖維顯微照片頭疼,試圖将其與數據庫裡的紙質樣本進行比對,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金三錢揣着手,慢悠悠地踱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位老人。這位老人與金三錢的邋遢不羁截然不同,他身形清瘦,穿着洗得發白的深藍色中山裝,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顆,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沉靜而專注,手裡提着一個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深棕色皮箱。
“别戳你那亮闆子了,”金三錢沖着陳墨白揚了揚下巴,“過來,給你引見個人。”他又瞥了一眼剛從裡屋出來的林清瑤,“林丫頭也聽着。”
陳墨白和林清瑤連忙起身。能讓金三錢親自引薦的,絕非尋常人物。
“這位是顧青山,顧師傅。”金三錢用煙袋杆指了指身旁的老人,“老子當年在南方跑碼頭呃,遊曆的時候,認識的交情。論起修補舊書、搗鼓故紙堆裡的玩意兒,這老家夥是這個。”他翹了翹大拇指。
顧青山微微颔首,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平和低沉:“金老三謬贊了。混口飯吃的手藝,不足挂齒。”他的目光掠過陳墨白和林清瑤,在工作室裡掃了一圈,最後在那排正在運行的服務器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并未多言。
“顧師傅,您好。”陳墨白連忙恭敬地問好。古籍修複!這可是一個他幾乎未曾涉足的領域,但深知其水深無比,且與古玩鑒定,尤其是書畫、文獻類鑒定息息相關。
林清瑤也肅然起敬:“顧老先生,久仰。”她是考古出身,深知一位優秀的古籍修複師意味着什麼,那是能讓殘破曆史重獲新生的“神醫”。
金三錢大喇喇地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這老顧頭,最近家裡有點事,來北平暫住些時日。他那雙手閑不住,我就琢磨着,讓他來你這小廟挂個單,也順便指點指點你們這兩個愣頭青。别整天眼裡隻有瓶瓶罐罐,那些爛紙片子裡頭的道行,深着呢!”
陳墨白聞言大喜!這簡直是雪中送炭!他正愁團隊能力不夠全面,對抗“先生”和“鬼工門”這種底蘊深厚的勢力,光靠瓷器和玉器鑒定遠遠不夠,古籍文獻中往往藏着更關鍵的線索。龍窯密信不就是寫在瓷闆上的麼?
“顧師傅若能指點一二,晚輩感激不盡!”陳墨白真心實意地說道,“我們這工作室雖然簡陋,但一定給您安排妥當!”
顧青山放下皮箱,依舊是那副平淡的語氣:“談不上指點,互相學習。聽聞陳小友有些非常手段,老夫也對如今這些機器,頗有些好奇。”他目光再次掃過服務器。
簡單的交流後,顧青山便展現了他雷厲風行的一面。他打開那個舊皮箱,裡面整齊地排列着各種小巧精緻的工具,不同型号的鑷子、排筆、棕刷、錘子、裁紙刀,還有各種顔色的補紙、漿糊原料,琳琅滿目,仿佛一個微型的工匠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