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牌場的霧霭被日頭曬得淡了些,決賽的牌桌旁圍得更緊了。剛才幫王二麻撿牌的紅襖小鬼擠在最前頭,手裡還攥着顆沒剝的瓜子,見王二麻看過來,趕緊把瓜子往兜裡塞,假裝在看地上的虛影腳印——剛才老周炸牌時,那三個小鬼虛影踩出的淺痕還沒散,像撒了把碎墨。
“決賽對手——‘酸詩隊’!”判官舉着鐵皮喇叭喊,聲音比剛才啞了些,許是喊得太急,嘴角沾了點墨汁,“隊長:小李!隊員:倆教書鬼!”
人群裡擠出來個瘦高鬼魂,穿件洗得發白的青布衫,袖口磨出了毛邊,手裡捏着張皺巴巴的紙,走路時身子一晃一晃的,活像根被風吹彎的蘆葦。他走到牌桌旁,先對着王二麻拱手,又對着老周點頭,最後瞥見老周懷裡的牌盒,眼睛亮了亮:“這位兄台,你這牌盒襯得起‘清風入牌’之景啊。”
王二麻愣了愣:“啥?”
“我說你這牌盒好看。”小李趕緊解釋,把手裡的紙往桌上一放——紙上是用毛筆寫的詩,字歪歪扭扭的,還洇了幾塊墨,“我叫小李,生前是個秀才,現在靠寫詩記牌。”
老周悄悄拽了拽王二麻的衣角,小聲說:“他就是孟婆說的那個‘寫詩鬼’?”
王二麻點頭,想起孟婆昨天遞湯時提的:“有個書生鬼,記牌不用腦子用嘴,念得比唱的還好聽,就是總忘詞。”當時他正跟老周練“怎麼把炸彈藏袖子裡不硌得慌”,沒往心裡去,這會兒見小李斯斯文文的,倒覺得新鮮:“寫詩記牌?咋記?”
“簡單!”小李把紙往王二麻面前推了推,“比如記對手的牌,紅桃有a,黑桃有k,就念‘紅桃a來黑桃k,對手剩了三張牌’——你看,多好記!”
判官在旁邊翻了翻決賽名冊,推了推老花鏡:“别唠了!發牌!”他從牌盒裡抽牌時,手指還在抖——剛才數錯人數被閻羅王罰抄“人數表”,抄得指關節發酸,這會兒捏牌都費勁。
第一局小李當地主,抓完牌先往紙上寫,筆尖在紙上“沙沙”響,寫了半句又劃掉,嘴裡念念有詞:“紅桃三張不對,是四張?”
對面的教書鬼忍不住催:“小李兄,快出牌啊!”
“急啥?”小李頭也不擡,又劃掉兩個字,“記不清牌,出了也是輸——這叫‘知己知彼,方能寫詩啊不,方能赢牌!”
王二麻瞅着他手裡的牌,忍不住樂:“你那牌裡有對10吧?先出對10,我幫你管。”
小李眼睛一亮:“哎?你咋知道?”他趕緊把對10甩出去,牌剛落桌,就見老周往桌上放了對j,手還懸在半空沒敢收——剛才炸牌時被虛影吓着了,這會兒出牌還是怯生生的。
“好!”小李拍了下桌子,又往紙上寫,“老周有對j,王大爺王大爺手裡有啥來着?”他撓了撓頭,把紙翻過來翻過去看,“哎呀,剛才忘記了!”
對面的教書鬼出了對q,王二麻用對k管上,小李趕緊接:“我有對a!”他把對a往桌上一放,挺了挺胸,“你看,這就叫‘對a一出誰能擋,輸牌才怪呢!’”
沒承想對面的教書鬼“啪”地甩出四個2——炸彈!黑煙“騰”地冒起來,比剛才老周炸的還濃,飄出個戴方巾的虛影,慢悠悠往小李的紙飄去,像是要認字。
小李“呀”了一聲,手忙腳亂去護紙:“别碰!我這記牌詩!”那虛影被他一擋,晃了晃,竟往判官的老花鏡上撞,判官“哎喲”一聲,眼鏡滑到鼻尖,伸手去扶,差點把手裡的筆掉地上。
“炸得好!”對面的教書鬼笑,“小李兄,你這詩還沒牌管用呢!”
小李急了,抓起筆在紙上劃:“我再編!‘四個2來炸得響,奈何我有大王藏!’”他邊念邊往牌堆裡摸,摸了半天沒摸着,臉慢慢紅了——剛才記牌時光顧着寫對a,把大王放哪兒忘了。
“你大王呢?”王二麻忍不住問。
小李撓了撓頭,把牌全攤在桌上數:“剛才還在呢哦!掉桌縫裡了!”他伸手往桌縫裡掏,掏出張皺巴巴的大王,上面還沾了根瓜子殼——準是剛才紅襖小鬼掉的。
虛影這會兒飄到孟婆的湯桶旁,孟婆正給圍觀的小鬼遞甜湯,見虛影湊過來,舀了勺湯遞過去:“來,喝口甜的,别吓着書生。”虛影沾了點湯,“吱”地縮成個小點,沒了。
“算你赢。”小李把大王往桌上一扔,垮着肩坐下來,“都怪這牌,太滑了。”
“不怪牌,怪你這記牌法。”王二麻把他的紙拿過來瞅,上面寫得亂七八糟,有“紅桃五張黑桃七”,還有“對手剩了三張牌”,就是沒寫“三張啥牌”。“你這詩啊,三句詩忘一張,還不如我小區大媽的順口溜管用。”
“那大媽咋記?”小李趕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