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公府邸内,喧嚣漸散。
送走了最後一批前來道賀,滿口奉承的淮西勳貴。
李善長站在燈火通明的庭院中,捋着胡須,臉上猶自帶着幾分酒意和受用的笑容。
今日聖眷之隆,同袍之熱絡,讓他那久經官場的心也不禁有些飄飄然。
然而,就在這志得意滿之際。
一個身影卻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聲音低沉而清晰,瞬間驅散了他幾分酒意:
“恩師,今日盛宴,賓客盡歡。”
“但恩師難道當真未曾深思,陛下此番厚賞之下,所藏的真正用意麼?”
李善長臉上的笑容驟然一僵,猛地轉頭,看到的是他的學生。
中書省參知政事胡惟庸。
此刻的胡惟庸,臉上并無半分賀喜之色,反而帶着一種極其凝重的探究。
“惟庸?你此言何意?”
李善長眉頭蹙起,心中因這突如其來的話而生出一絲不快和隐隐的不安。
胡惟庸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言辭卻犀利如刀!
“恩師恕學生直言。”
“陛下任命恩師為恩科總監,固然是莫大榮寵,天下學子座師,清望無雙。”
“但恩師可曾想過,此次恩科乃大明首科,天下矚目,不容有失!”
“一旦其中出現任何纰漏,無論是考場秩序,試卷洩露,亦或是取士不公”
“無論緣由為何,恩師作為總監,首當其沖,必将成為衆矢之的!!”
“屆時,陛下之怒,天下士子之怨,又将如何?”
李善長撚着胡須的手頓住了,酒意瞬間醒了大半,後背隐隐沁出一絲冷汗!
這一點,他方才被喜悅沖昏了頭,竟未曾深想!
胡惟庸觀察着他的神色,繼續低聲道:“再者,陛下賞賜恩師吳王府,恩典浩蕩。”
“然,恩師身在京師,總理中書,日理萬機,那吳王府卻遠在杭州”
“陛下将賞賜落在千裡之外,而非京師宅邸,此中深意…恩師細思。”
“是否…或許是希望恩師在圓滿主持此次恩科之後,便功成身退,主動上表,請求歸養,前往那杭州西湖畔,安享富貴晚年呢?”
“歸養?!”
李善長瞳孔驟然收縮,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如同冰水澆頭,将他所有的得意和熱度瞬間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