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第1頁)

察哈爾城的城門樓子剛刷了層新漆,日頭底下亮得晃眼。姜嘯虎的督軍府就占着城中心那座老将軍府,門口兩尊石獅子被衛兵擦得能照見人影,連下巴上的皺紋縫裡都沒了灰。自打他領着隊伍進城那天起,府門前的石闆路就沒閑着,馬車轱辘碾出的轍印一層疊一層,送禮的人排着隊往裡擠,跟趕年集似的。

“我說虎子,這堆破爛玩意兒咋整?”張嘯北叉着腰站在門房,腳邊堆着七八個禮盒,有描金的木匣子,有繡着松鶴的布包袱,還有個半人高的鐵皮桶,上面印着洋文,“昨兒個商會送了數十匹布,說是能做八百套軍裝,今兒個喇嘛廟又托人送了兩箱酥油,說是塗在槍上能防鏽,這玩意兒擦槍不得糊得拉碴的?”

姜嘯虎剛從西大營操練回來,軍靴上還沾着黃膠泥,他擡腳踢了踢那鐵皮桶,裡面“哐當”響:“撬開瞅瞅。”

張嘯北摸出刺刀,“噗嗤”一下挑開桶蓋,一股甜腥氣湧出來,裡面是些玻璃瓶子,裝着琥珀色的液體。“這是啥?糖水?”他擰開一瓶抿了口,眉頭立馬擰成疙瘩,“娘的,比老燕熬的湯藥還沖,一股子鐵鏽味。”

“洋人的白蘭地,”姜嘯虎瞥了眼瓶身上的洋文,“前兒個楊楓說過,西洋鬼子打仗前就喝這個,說是能壯膽。”他把瓶子塞回桶裡,“讓夥房收着,等打了勝仗給弟兄們分了,就當是糖水喝。”

正說着,門房老劉頭颠颠地跑進來,手裡舉着個燙金帖子:“督軍,張家口的鹽商來了,帶了兩車皮精鹽,說要給您請安。”

“請安?”姜嘯虎冷笑一聲,軍靴在青磚地上碾出幾道泥印,“我看是來探虛實的。讓賬房記上,鹽卸到軍需處,告訴那鹽商,要唠嗑就進來喝碗茶,要送禮就趁早滾蛋,咱這兒不缺鹽。”

張嘯北往門簾外瞅了眼,鹽商正指揮着夥計卸車,白花花的鹽袋堆在門口,跟座小雪山似的。“這老小子倒是會來事。”他掂了掂手裡那瓶洋酒,“要不留他喝兩盅?”

“喝個屁。”姜嘯虎往府裡走,軍靴踩在青石闆上“咚咚”響,“讓衛兵把這些禮全搬到後院倉庫,再挂塊牌子,就寫‘軍械重地,送禮者按通敵論處’。”

這話還真管用,下午府門前就清淨了不少。可沒等太陽偏西,李嘯沖又拎着個紅布包進來,裡面裹着個翡翠如意。“這是城南當鋪王老闆塞給我的,說他兒子想進衛隊,讓我通融通融。”李嘯沖把玉如意往桌上一放,“這玩意兒看着值些錢,要不您留着壓箱底?”

姜嘯虎拿起來掂了掂,又扔回桌上:“讓他兒子去征兵處報道,三項考核過了就收,沒過就回家刨地。這玉你給送回去,告訴他,我姜嘯虎辦事,認能耐不認寶貝。”他揉了揉太陽穴,桌上的公文堆得像座小山,“這才進城半個月,就快成收破爛的了,再這麼折騰,我得當個貨郎走街串巷去。”

李嘯沖嘿嘿笑:“誰讓您現在是察哈爾的土皇上呢?封疆大吏,他們不巴結您巴結誰?前兒個我去街東頭買煙,那掌櫃的硬是多塞了兩盒哈德門,說您剿匪那會兒,他在山裡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