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禦書房燭火搖曳,景明帝的身影在明黃牆壁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的面前,龍案上并排擺着兩份截然不同的策論。
一份是沈景行那萬言長策。
卷軸裝裱精緻,打開足有數尺長,上面用工整的館閣體小楷,密密麻麻寫滿文字。辭藻華麗,引經據典,從國本民生談到兵制吏治,描繪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改革藍圖。
而另一份,則顯得寒酸至極。
那是一張巴掌大的紙片,邊緣甚至有些毛糙,像是從哪本冊子上随手撕下來的。上面的字迹潦草随意,墨迹深淺不一,寥寥數百字,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仿佛生怕多寫一個字就要了他老命。
景明帝的目光,先落在了那份華美的萬言策上。
作為君主,他欣賞這種态度端正、功底紮實的文章。他耐着性子,展開卷軸,細細讀起來。
然而,僅僅翻了數頁,他原本舒展的眉頭便擰成了一個疙瘩。
“整頓田畝,清查人口,官紳一體納糧”
景明帝看着這些熟悉的字眼,唇邊浮現一絲冷意。
這些話,聽着是好聽,可哪一句不是要捅破天的大事?哪一件不是要攪動整個大乾的根基?
清查人口?那些隐戶匿丁背後站着的是誰?是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
官紳一體納糧?這是要斷了滿朝文武的根!
這沈景行,到底是天真,還是把他這個皇帝當傻子,想借着他的手,去幹這種吃力不讨好,還會引火燒身的蠢事?
他随手取過朱筆,甚至懶得再往下看,直接在卷軸封面上,大筆一揮批下四個大字:“言過其實。”
筆鋒淩厲,力透紙背。
寫完,他嫌棄地将這份被國子監學子奉為經典的萬言策,扔到龍案一角,與那些廢棄奏章堆在一起。
做完這一切,他的目光才百無聊賴地,落在了那張毫不起眼的小紙條上。
他捏起紙片,湊到燭火下,眯着眼辨認着上面那潦草的字迹。
“車同軌?”
景明帝反複咀嚼着這三個字,起初有些不解,但很快,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便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