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案情“神”記錄
順濟橋頭的腥臭氣似乎還在李無瑕的口鼻間萦繞,未完全散去。
衙門裡彌漫的,另一種陳舊、壓抑的墨汁、紙張、公文的黴味,混雜着衙役們身上經年累月的汗臭,撲面而來。
林風,或者說寄居在李無瑕身體裡的林風,跟着王老五踏進這衙門大門,隻覺得胸口發悶。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安能法師的死,現場的疑點,周仵作的判斷,以及王老五對他那古怪眼神,都像海浪一樣沖擊着他的思緒。更别提這具身體時不時冒出來的怯懦本能,讓他剛才在衆人面前出盡了洋相。林風的現代專業素養在叫嚣着要立刻投入工作,而李無瑕的身體卻隻想找個角落躲起來。
“無瑕,别杵着了!”王老五的大嗓門在他耳邊炸開,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谑,“張捕頭說了,報告得趕緊寫出來!别磨蹭了!”
班房内。
林風站在書桌前,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敵意。毛筆、硯台、宣紙,還有那疊等着他去填寫的空白公文。他的任務是寫一份初步的驗屍報告和案情記錄,把在順濟橋橋邊發現的一切都詳細地記錄下來。
在現代,一份報告不過是打開電腦,敲擊鍵盤,幾分鐘就能搞定的事情。可現在……
他拿起那支毛筆,感覺就像握着一根讓人不知所措的木棍。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着自己曾經看到的那些書法字帖,試圖讓腦子裡的字形和手上的動作協調起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筆尖在紙上落下,墨汁像一滴眼淚一樣暈開。他小心翼翼地移動筆尖,想寫下“安能”兩個字。結果寫出來的“安”字像個摔斷腿的蜘蛛,“能”字則像被踩扁的蟲子。他寫得滿頭大汗,手腕僵硬,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簡直不堪入目。
他想到了最簡單的辦法——找個書吏代筆。他把要說的内容口述出來,讓書吏幫忙寫。這多省事,而且效率高。
但李無瑕的身體再次背叛了他。一股強烈的、根深蒂固的怯懦感死死地壓住了他的喉嚨。李無瑕平日裡在衙門就是個透明人,膽小怕事,連大聲說話都不敢。讓他去向上司或者負責刑獄文書事務的劉師爺提出這種要求?那簡直比讓他去跟猛虎搏鬥還難!
“去啊!有什麼好怕的!這是工作!”林風在心裡狂吼,但李無瑕的身體卻像被施了定身咒,雙腿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站在那裡,臉漲得通紅,想開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隻能繼續硬着頭皮自己寫。寫到“屍體特征”時,他想描述屍體手腕和腳腕的勒痕。他努力寫“勒痕深陷,邊緣規整”,結果寫出來的字像一群喝醉了的螞蟻在亂爬。寫到“非第一現場”,更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來表達“抛屍”的概念,隻能寫了個“此地非斃命之處”,結果“斃命”兩個字結構緊湊,筆畫較多,墨寫在宣紙上全部暈散,隻剩下黑乎乎的一團,根本無法辨認是何字。
整張紙變得一塌糊塗,墨點、塗改、歪七扭八的字迹,簡直慘不忍睹。
林風看着自己的“傑作”,隻覺得一陣絕望。這哪裡是報告?這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就在他感到無地自容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着一絲失望:“李捕快,你這字……唉!”
林風渾身一僵,如同被雷劈中。是劉師爺!
他緩緩轉過身,隻見劉師爺站在他身後,手裡拿着一本卷宗,正對着他那張“鬼畫符”搖頭歎氣。劉師爺的臉上帶着一種看慣了李無瑕無能的表情,那種眼神,讓林風心裡的火騰地一下就冒了起來。
“師爺,我……”李無瑕的身體本能地想解釋,想道歉,想縮到角落裡。但林風的意識卻在這一刻爆發了。道歉有什麼用?事情擺在這裡,字就是寫不好!
絕望之中,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電光。報告不一定非要用文字啊!現代刑偵報告裡,圖示、表格、照片,哪個不比純文字更直觀?
圖!我可以畫圖!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瞬間點燃了林風的希望。
他不再理會劉師爺的表情,也顧不上李無瑕身體的抗拒。他猛地轉回身,重新拿起了筆。
他沒有去拿新的紙,而是直接把那張寫滿了“鬼畫符”的紙翻了個面。他深吸一口氣,這次,他不是在寫字,而是在構圖。
他先在紙上畫了一個簡單的矩形,代表安平橋附近的沙灘。然後,他用幾筆勾勒出河岸線。接着,他用一個醒目的“x”标記了屍體的位置,并在旁邊用簡單的線條畫出了屍體的輪廓和姿态——四肢被捆綁,面朝下。
他畫得很急,筆觸顯得有些粗糙,但線條卻異常有力。他用箭頭标示了屍體頭部和頸部的位置,旁邊寫上“勒痕”。在手腕和腳腕處,他畫了更清晰的勒痕示意圖,并在旁邊寫上“黑色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