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滬灣中,風暴異聞
王老五那句“你打算從哪裡入手?”還在林風耳邊打轉。他站在衙門廊下,看着院子裡被風吹起的幾片落葉,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李無瑕身體裡殘留的對張捕頭的恐懼。
“王哥,”林風定了定神,聲音比之前在張捕頭面前鎮定了不少,“安能法師此人,行事張揚,以明教法師的身份在泉州活動,想必得罪了不少人。他平日的傳教活動,以及由此引發的矛盾,恐怕才是這案子的關鍵。”他腦中飛速運轉,對于這種公衆人物的被害案,社會關系排查是首要步驟。
王老五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茬,點了點頭:“你小子分析得有道理。要說這安能,确實不是個省油的燈。仗着自己有幾分口才,到處宣揚他那套明教教義,信的人不少,可得罪的人更多。我聽說啊,他最近常去深滬灣那邊。”
“深滬灣?”林風捕捉到這個地名。
“對,就是城南出去東南方向幾十裡的那個大海灣,那兒漁産豐富,漁民也多。”王老五道,“安能好像想在那邊建什麼祭壇,漁民們嫌他礙事,還說他是什麼‘海神不容’,雙方為了地盤的事,恐怕沒少起摩擦。”
林風眼神一凜:“看來,有必要去深滬灣走一趟。”
“行,我陪你去!”王老五拍了拍胸脯,“正好俺也想看看,你小子是不是真被文曲星附了體,這查案的思路開竅了。”
兩人架着簡陋的馬車,一路颠簸,抵達深滬灣時,已是日暮時分。鹹濕的海風帶着濃郁的魚腥味迎面撲來,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晖正戀戀不舍地沉下海平面,将天邊的雲霞燒成一片瑰麗的橘紅色。與泉州城的燈火輝煌不同,深滬灣的漁村顯得格外甯靜,甚至有些蕭索。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發出陣陣低沉的嗚咽。
“無瑕你看,”王老五指着不遠處黑黢黢的海灘邊,“那邊有座小廟,是海邊漁民供奉‘樹神’的樹王宮。”林風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沙灘與陸地交界處,果然有一座簡陋的小廟宇,在夜色中顯得影影綽綽。更令他驚奇的是,小廟前方的沙灘上,似乎從地裡生長出許多巨大的、形态扭曲的物體,在朦胧的月色下,這些物體竟然散發出幽幽的、淡綠色的光華,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黑暗中呼吸。
“這是……古樹化石?”林風幾乎是脫口而出。他在泉州博物館研究泉州曆史時,曾見過關于深滬灣海底古森林化石的記載,這些化石因富含某些微量元素,在夜晚會發出微弱的熒光。
王老五啧啧稱奇:“你說這是什麼石?你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有見識了!這些東西看着像是樹幹,但實際上好像确實又是石頭。我隻知道漁民說這是樹神,會發光,能保佑出海平安。”
“說起來啊,這樹王宮和旁邊的深林宮,還有一段流傳了幾百年的傳說呢。”
他壓低聲音,帶着幾分神秘感:“聽村裡的老人說,幾百年前,這裡海邊的漁民出海捕魚,漁網老是被海裡頭一股神秘力量給勾住,怎麼也拉不上來。可等潮水退了,下海去看,水下似乎什麼也沒有。”
“後來啊,大潮退去,這片沙灘上就露出了這些怪模怪樣的樹樁子。漁民們覺得邪乎,不明白這是咋回事,就說這是海神顯靈,變作樹神來警示大家。”
“為了求個心安,也為了往後出海能順順利利,漁獲多多,漁民們就在這岸邊修了這座樹王宮,供奉樹神,還修了個深林宮,祭拜海裡的那些不明之物。”
林風聽着王老五的講述,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現代科學可以解釋,漁網被勾住可能是海底的暗礁或障礙物,而發光的樹樁是由于古樹化石的磷光現象。但在缺乏科學認知的古代,這種無法解釋的現象足以被解讀為神迹和警示。迷信,往往根植于對未知力量的敬畏。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那座樹王宮前,一個人影正跪在地上,手中拿着幾支香,嘴裡低聲咕哝着什麼,神情顯得異常激動和悲戚。海風吹過,将他那斷斷續續的祈禱聲送了過來。
“有人在燒香。”林風低聲道。
“走,過去看看。”王老五也壓低了聲音,兩人快步走上前。
那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林風和王老五走到他身後丈許遠,才猛然驚覺。他的身體猛地一僵,手裡的香火微微晃動,動作凝固在半空中。他慌亂地轉過頭,那是一張飽經風霜、溝壑縱橫的臉,約莫五十出頭的年紀,眼神渾濁,此刻卻帶着顯而易見的驚慌。
“官……官爺?”他看清林風和王老五身上的公服,臉色瞬間有些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聲音低沉而發顫,“你……你們……找……找小的……有……有何事?”他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眼神躲閃着,不敢與他們對視。這不僅僅是普通漁民面對官差的緊張,更像是一種……心虛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