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趙芙蓉一改之前的清冷孤傲,臉上堆滿了殷勤讨好的笑容,親自上前攙扶着趙仕雪的手臂,語氣中帶着幾分刻意為之的撒嬌與親昵,“您可算來了!侄女這裡的永春紙織畫,可都盼着您這位真正的大家來品鑒呢!您若是不來,這些畫兒可都要明珠蒙塵了!”
趙仕雪淡淡一笑,那笑容卻不及眼底,目光在水榭内環視一圈,如同巡視自己的領地一般,最終落在那些懸挂的紙織畫上,微微颔首:“芙蓉有心了。這永春紙織畫,确有其獨到之處,雅緻脫俗。”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原本還有些嘈雜的水榭,瞬間安靜了不少,衆人皆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了這位大人物的任何一句話,或是惹他不快。郡主府的下人機敏地将錦墩一一奉至貴客跟前。趙仕雪略揚了揚手,示意衆人不必拘禮,各自安坐。
林風混在侍女堆裡,低垂着眉眼,假意整理着自家“夫人”的衣角,用眼角的餘光細細觀察着這位趙仕雪。他注意到,趙芙蓉在趙仕雪面前,幾乎是亦步亦趨,言聽計從,臉上那份恭順和小心翼翼,與她平日裡對下人的頤指氣使,以及面對其他品級不如她的貴婦時的傲慢,簡直判若兩人。仿佛趙仕雪的一個眼神,就能決定她的喜怒哀樂。
這趙仕雪,對趙芙蓉的影響力,遠超他的想象。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叔侄親情,更像是一種……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掌控。
趙仕雪在幾幅最為出彩的紙織畫前駐足片刻,時不時點評幾句,從構圖到用色,從技法到意境,皆言簡意赅,卻又一針見血,盡顯其不凡的鑒賞水準。趙芙蓉則在一旁巧笑倩兮地附和着,不時引得趙仕雪微微颔首,似乎對她的乖巧很是滿意。趙仕雪身後那群官員,哪個不是久經官場的老油條?幾句捧場的言語,不顯山不露水,卻又句句熨帖,撓得人心頭舒暢。趙仕雪面上不動聲色,隻那微微上揚的唇角,便足以顯露他此刻心情不差。
林風借着給自家“夫人”添水的機會,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郡主府的布置和用度。這郡主府的奢華程度,遠超他的預料。不說那些随處可見的珍奇古玩、名貴擺設,單是那些侍女們身上衣料的質地,都比尋常富貴人家的主母穿的還要好上不少。更不用提宴席上那些流水價一般的精緻菜肴和名貴茶點了。
他心中暗暗盤算,趙芙蓉貴為郡主,俸祿雖比尋常官員高些,但也絕對有限。她先前的夫家蒲家雖是泉州有名的番商,富甲一方,但他丈夫早已亡故多年,她又無子嗣繼承家業。如此巨大的開銷,單靠她自己,或是蒲家那份已經不知被瓜分得如何的遺産,恐怕是難以支撐的。難道,這背後與那位手握市舶司大權,又能影響宗正寺的趙仕雪有關?
就在此時,林風眼尖地瞥見,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中年人,懷裡緊緊抱着幾本厚厚的冊子,行色匆匆地從水榭旁的一條鵝卵石小徑穿過,低着頭,朝着後院深處一處戒備森嚴的院落走去。那人神色緊張,額上滲着細汗,不時警惕地四下張望,仿佛捧着的是什麼燙手山芋,生怕被人瞧見。林風心中一動。那方向,似乎是通往趙府的賬房。
賞畫會仍在繼續,趙仕雪和一班幕僚被一衆貴婦們簇擁着,談笑風生,盡顯儒雅風流。趙芙蓉則像一隻開屏的孔雀,依偎在叔父身側,享受着衆人的奉承和叔父偶爾投來的贊許目光,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林風瞅準一個空檔,趁着衆人注意力都在趙仕雪和幾幅新呈上來的紙織畫精品上,悄悄對自家那位心寬體胖的“夫人”低聲告了聲罪,說自己肚子有些不适,要去一趟淨房,然後便躬身退出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