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剛過,月黑風高。泉州城的大戶人家早已沉入夢鄉,隻有更夫的梆子聲偶爾劃破夜的寂靜。郡主府高大的圍牆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在暗夜中散發着無形的壓迫感。
林風和王老五換上了一身夜行衣,如兩道幽靈般貼着牆角陰影,向着柳依依所說的側門方向摸去。王老五經驗老道,身手矯健,幾個起落便悄無聲息地翻過了數丈高的圍牆,落地時隻發出一聲貓兒般的輕響。
輪到林風時,他深吸一口氣,後退幾步,助跑,蹬牆,攀援。動作瞧着還算連貫,是他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然而,就在他雙手扒住冰冷的牆頭,小半個身子探入牆内,準備借力翻身躍入的那一刻,一股排山倒海的恐懼,如同三伏天兜頭一盆冰水,猛地從李無瑕的骨髓深處炸開,瞬間席卷了他每一個細胞!
“媽耶——!”一個細弱蚊蚋、近乎變調的驚呼不受控制地從他喉嚨裡擠了出來,幸好被夜風吹散了大半。林風的現代靈魂在李無瑕的腦子裡瘋狂咆哮:“我靠!李無瑕你個慫包!不就是翻個牆嗎?你當這是跳崖啊!淡定!你是人民警察!你是犯罪心理學專家!你……”
然而,李無瑕的身體根本不聽指揮!他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耳邊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扒着牆頭的手指抖得像風中落葉,雙腿軟得跟剛煮熟的面條似的,死活使不上勁。牆内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仿佛怪獸張開的巨口,随時能把他吞噬。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小腿肚子在不受控制地抽筋!
“我會掉下去的……摔斷腿……被發現……亂棍打死……五馬分屍……”李無瑕那可憐的、芝麻粒大小的膽子,此刻正被無限放大,上演着各種血腥恐怖的酷刑戲碼。
“無瑕?!”牆内傳來王老五壓得極低卻焦急萬分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你小子在牆頭拜月呢?還是打算給巡邏的唱小曲?快給老子下來!”
林風咬緊牙關,現代靈魂的強大意志與這具身體本能的懦弱展開了天人交戰般的激烈搏鬥。他的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後地從額角滾落,滴進眼睛裡,又澀又痛。“冷靜!林風你行的!不就是個心理障礙嘛!你可是連環殺手都能面不改色分析的男人!”他狠狠一咬舌尖,劇烈的刺痛如同電流般竄過四肢百骸,強行驅散了一部分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深吸一口氣,也不管什麼姿勢優美不優美了,手腳并用,幾乎是手刨腳蹬地,連滾帶爬地翻過了牆頭。落地時更是狼狽,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兒,幸好地上是松軟的泥土,沒發出太大的聲響。
王老五眼疾手快地将他從地上薅了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哭笑不得地低聲道:“我說李無瑕,你這翻牆的動靜,比我家貓崽子掉進米缸還大。你剛才在牆頭幹嘛呢?練蛤蟆功?”
林風喘着粗氣,胸腔依舊像拉風箱似的怦怦狂跳,臉皮發燙。他強裝鎮定,聲音卻還有些發飄:“咳……咳咳,活動一下筋骨,有點……有點恐高,老毛病,不礙事,不礙事。”他感覺自己的臉都快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