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緩緩搖頭,嘴角甚至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船主此言差矣。你以為交出一人,他們便會放過這滿船的财貨和知情人?”
船主一怔,額上的汗珠更密了:“先生的意思是……”
“觀其行事,狠辣決絕,不留餘地。”哈桑語氣平緩,卻字字千鈞,“他們既然敢在海上動用火攻,擺明了是得了滅口的死命令。你今日交出一人,他們明日便可說我們是遭遇了海寇,船毀人亡,豈不幹淨?屆時,人财兩空,死無對證。”
船主聽得背脊發涼,先前那點僥幸心理頓時蕩然無存。他混迹海上多年,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陰狠。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有些發虛:“那……那可如何是好?難道真要跟他們拼了?”
“拼,是下下策。”哈桑目光轉向那些虎視眈眈的官船,“但束手就擒,更是死路一條。”他頓了頓,語氣笃定,“船主,保船與保人,并非不可兼得。有時候,看似最燙手的山芋,反而能成為我們的護身符。”
船主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随即又燃起一線希望,急切地問:“先生有何高見?隻要能保住船和弟兄們,我都聽你的!”
“他們雖兇,卻也并非全無顧忌。”
“我大食國與大宋通商日久,我此行亦有官憑在身。他們若公然劫殺持有勘合的外國學者,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市舶司上下,怕是都脫不了幹系。”
他看着船主眼中重燃的光彩,繼續道:“所以,我們先禮後兵。船主且下令,暫緩航行,看看他們究竟意欲何為。至于如何應對,老朽心中已有計較。隻是,此事需船主全然信我,并全力配合。”
船主看着哈桑那雙深邃而睿智的眼睛,先前那股六神無主的慌亂竟平複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重重一點頭:“好!先生,我這條船,這些弟兄,今日就都托付給您了!您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對着旁邊一個吓得臉色發白、手足無措的年輕水手吼道:“還愣着幹什麼!沒聽見先生的話嗎?傳令下去,降下主帆,船頭向東,讓他們看看,我們不是來尋死的!”
那年輕水手被吼得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跑去傳令。
船主轉向伊本·哈桑,語氣中仍有一絲疑慮:“先生,接下來……”
哈桑微微一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船主且放寬心。有時候,最厲害的武器,并非明晃晃的刀劍,而是人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