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頁)

向東三千裡。

對于凡人而言,是難以想象的遙遠路途。山高水險,猛獸出沒,更有莫測的天氣與瘴疠之氣。

林夜孑然一身,憑着一股堅韌到近乎偏執的意念,跋涉在茫茫山林與荒原之間。

慕傾雪留下的那枚“冰魄引”玉符,被他用細繩穿了,貼身藏在胸口。玉符散發出的淡淡寒意,在這酷暑時節竟帶來一絲難得的清涼,更隐隐驅散了些許潛伏在暗處的毒蟲蛇蟻,省去了他不少麻煩。

然而,最大的困境依舊來自于自身。

“潰基”之境的修行,緩慢而痛苦。每一次引導那“異樣”根源掠奪“空無”,都會帶來強烈的虛弱感,必須進食大量血肉或汲取草木精元(雖絕大部分會被排斥浪費,但總能強行截留一絲)才能勉強恢複。這讓他如同一個永遠填不飽的無底洞,日夜徘徊在饑馑與虛弱的邊緣。

他的身體越發清瘦,臉色常年透着一種不健康的蒼白,但一雙眸子卻越來越亮,深邃得仿佛能吸納光線。體内那點“異樣”根源,在無數次“掠奪-虛弱-恢複”的循環中,以一種緩慢卻堅定的速度成長着,變得愈發凝實,散發的“否定”意蘊也愈發清晰可控。

途中并非一帆風順。

遭遇過成群結隊的腐豺,其爪牙帶着屍毒,極為難纏。林夜以“潰基”之力周旋,每每觸及,便能令腐豺哀嚎退避,但其數量衆多,最終他且戰且退,仗着身形靈活鑽入一處狹窄石縫,才險險脫身,身上添了數道淺淺抓痕,毒素甫一入體便被“負面”根源自行潰散,未能造成大害。

也曾在暴雨夜被山洪圍困于孤崖之上,饑寒交迫,幾乎凍斃。危急關頭,他福至心靈,不再試圖汲取天地靈氣取暖(那隻會讓周圍更冷),而是全力運轉“潰基”之力,瘋狂排斥侵入體内的寒意與濕氣,竟在體表形成一層極淡的“絕對幹燥”區域,硬生生扛過了那個冰冷的死亡之夜。

一次次險死還生,一次次對“負道”之力的運用有了新的體悟。

他漸漸明白,這力量并非簡單的“破壞”,更是一種極緻的“排斥”與“淨化”。排斥一切外來異力,排斥一切加諸己身的負面影響,甚至排斥“存在”本身,趨向于最終的“空”與“無”。

兩月餘後,風塵仆仆、衣衫更加褴褛的林夜,終于望見了地平線盡頭那座巍峨巨城的輪廓。

黑炎城。

城牆高聳,以巨大的黑色火山岩砌成,在烈日下泛着沉郁的光澤。城頭上旌旗招展,隐約可見甲士巡邏的身影。巨大的城門洞開,車馬行人如織,喧嚣鼎沸的人聲即便隔着老遠也能隐隐聽聞。

與之前經曆的死寂山林相比,眼前是一座沸騰着生機與欲望的龐然大物。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的非凡。

空氣中靈氣的濃度,遠非山村可比,雖然依舊斑駁雜亂,卻活躍而充沛。往來行人中,偶爾可見氣息彪悍的武者,甚至不乏一些衣着各異、周身有微弱靈光流轉的修士,雖然大多修為不高,但那種屬于修道者的特殊氣質,依舊讓林夜體内那點“異樣”根源微微躁動,傳遞出本能的排斥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

城門口有身着統一黑色勁裝的護衛值守,目光銳利地掃視着進城之人,但對林夜這等看似逃荒而來的落魄少年,隻是随意瞥了一眼,并未阻攔。

踏入城門,聲浪撲面而來。

寬闊的街道以青石闆鋪就,兩側店鋪林立,旌旗招展。售賣兵器铠甲的鐵匠鋪叮當作響,藥材鋪飄出濃郁的藥香,酒樓食肆人聲喧嘩。更有許多地攤,随意鋪塊布,上面擺着各式各樣的東西:殘缺的古籍、鏽蝕的刀劍、奇形怪狀的礦石、甚至還有一些散發着微弱能量波動的草藥和獸骨。

叫賣聲、讨價還價聲、車馬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鮮活而嘈雜的市井畫卷。

林夜目不暇接,努力消化着這前所未有的沖擊。他小心地收斂着自身氣息,盡量不引起旁人注意,同時默默觀察着那些明顯是修士的人。

他們大多行色匆匆,或進入那些裝飾華麗的店鋪,或與地攤主低聲交談,用的詞彙多是“靈石”、“丹藥”、“符箓”、“功法”之類,對林夜而言既陌生又令人向往。

他摸了摸懷中,除了那枚冰魄引,隻剩幾塊幹硬的肉脯和幾枚在村裡通用的、外界根本無人認得的銅闆。

窮,是此刻最真切的感受。

按照慕傾雪的指引,升仙大會還有近一月才召開。他必須在這段時間内活下去,并設法了解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