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頁)

“有救了!小震有救了!”老蘇媳婦挂電話的瞬間,聲音比村頭大喇叭還響,整個人跟按了彈簧似的從闆凳上彈起來,差點撞翻桌邊的搪瓷臉盆。她轉身就往衣櫃撲,胳膊肘蹭掉了窗台上的醬油瓶,“哐當”一聲摔在地上,也顧不上撿,隻顧着在衣櫃最底層翻找——那件過年才舍得穿的藍色外套,被樟腦丸熏得滿是藥味,她拽出來時力道太猛,三顆樟腦丸“咕噜噜”滾到床底,其中一顆還鑽進了老蘇的拖鞋縫裡。

“得讓娃穿精神點見謝道士!”她抖着外套上的褶皺,嘴不停歇地念叨,“上次去縣醫院穿得太舊,護士都沒好臉色,這次咱娃要跟小公雞似的,亮堂!”老蘇在旁邊看得直樂,卻沒敢搭話——上次媳婦因為娃衣服髒了,跟他吵了半宿,說他“當爹的不上心”。

老蘇這人實在,抄起院裡那塊掉了毛的抹布就往五菱宏光上撲。車是前年二手市場淘的,車漆掉了好幾塊,可他擦得比當年娶媳婦時擦彩禮箱子還賣力,抹布在車頭上畫圈,恨不得把鐵皮擦出光來。結果勁兒使大了,“撕拉”一聲,抹布邊緣破了個洞,一縷布條挂在車後視鏡上,風一吹跟小旗子似的飄,老蘇盯着那布條愣了愣,嘴硬道:“這破抹布質量差,跟城裡賣的假貨一個德行,回頭咱買塊新的!”

電話那頭的劉老師聽着這陣雞飛狗跳的動靜,忍不住笑出了聲,對着話筒喊:“别急别急!緣分這東西跟熬中藥似的,得等火候到,急了就熬糊了。後天下午來,記得給小震帶塊他愛吃的綠豆糕,路上墊墊肚子,别讓娃餓了。”挂了電話,劉老師又忍不住嘀咕:“這老謝上次給人畫符還把符紙燒了,希望這次别給小震添亂。”

好不容易熬到後天,日頭毒得能把柏油路烤化,腳踩上去都能感覺到燙。老蘇把車空調開到最大,風口全對着後座的小震,自己後背的汗卻把襯衫浸得能擰出水,貼在身上黏糊糊的,跟裹了層漿糊似的。小震坐在安全座椅上,手裡攥着半塊綠豆糕,天太熱,糕化了點,粘在手指上,他趁爸媽不注意,偷偷把手指塞進嘴裡舔,甜得眼睛都眯成了縫。

到了劉老師家,小震趴在媽媽懷裡,嘴角還沾着點綠豆糕渣,看見劉老師就甜甜喊:“劉爺爺,我今天能吃兩塊糕嗎?剛才路上化了一塊,不好吃了。”劉老師剛要點頭,謝道士就從屋裡晃了出來,手裡捏着柄桃木劍,劍穗子上還沾着片枯樹葉,他假裝潇灑地拂了拂,結果樹葉沒掉,反倒飄到了小震頭上。

“小朋友,先别惦記吃的,讓爺爺看看你的‘小毛病’。”謝道士蹲下來,盡量讓自己顯得和藹,可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起,看着有點滑稽。小震盯着他手裡的桃木劍,好奇地問:“爺爺,這劍能斬妖怪嗎?我夢裡見過黑影子追我,它跑得好快,我躲不開。”

謝道士心裡一動,伸手搭在小蘇腕上,指尖剛碰到脈就皺起眉——那脈象細得跟頭發絲似的,摸起來跟摸棉花似的沒力氣,比他上次煉壞的丹還糟心。“最近吃飯咋樣?”謝道士問,眼睛盯着小蘇嘴角的糕渣。小蘇把綠豆糕舉到嘴邊又放下,小聲說:“每頓都能吃一大碗,就是吞的時候像咽棉花,喉嚨沒勁兒,有時候還會嗆到。上次媽媽給我煮的雞蛋羹,我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老蘇媳婦趕緊補充,聲音裡滿是心疼:“可不是嘛!上次在縣醫院喝粥,嗆得他直咳嗽,臉都憋紅了,醫生還說要小心别嗆到肺裡,吓得我現在喂飯都得盯着他咽下去才敢給下一口。”

劉老師在旁邊湊過來,拍了拍謝道士的肩膀:“脈訣說‘寸口雖無,尺猶不絕’,這娃關口脈還軟和,有救!你上次不拍胸脯說有辦法嗎?别在這磨磨蹭蹭的,跟個大姑娘似的。”

謝道士沒接話,從兜裡摸出三炷香,倒過來在小蘇影子上輕輕敲了三下——那力道跟敲核桃似的,生怕沒敲到地方。輕聲自語道:“這影子有古怪,裡面藏着些有怨氣的靈體,纏上孩子了。”他點燃火柴,小心翼翼地去點香,誰料香剛碰到火星就“滋”地滅了,煙都沒冒一縷。謝道士愣了愣,嘴硬道:“風大,不怪我。”

第二次點,他特意擋着風,結果香還是滅了,這次連火星都沒了。謝道士瞪着香爐,跟香爐有仇似的:“你這破香爐跟怨靈一夥的?故意跟我作對是吧!”第三次,他換了根火柴,屏住呼吸去點,終于着了點火星,可剛要往香爐裡插,火星子“啪”地濺到他手背上,疼得他跳腳,還假裝鎮定:“這點疼算啥,當年我煉金丹被燙都沒哼一聲。”

“得了吧你,”劉老師在旁邊補刀,“上次你被開水燙了手,還哭了半天,說‘疼得跟割肉似的’,我還幫你塗了燙傷膏呢。”謝道士臉一紅,瞪了劉老師一眼,轉身進裡屋端出碗清水,桃木劍往碗上一架,又掏出張紫符,嘴裡念叨:“這次肯定成,剛才是熱身。”

這回他學乖了,離火苗遠遠的,可符剛點燃,就刮來一陣莫名的風,把符紙吹得歪了歪,灰燼飄了老蘇一褲腿。老蘇趕緊拍灰,手忙腳亂的,嘴裡還念叨:“祖宗保佑,别燒我這褲子,還是去年趕集買的,五十塊呢!燒了就沒褲子穿了。”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謝道士不管這些,扯着嗓子念咒,聲音大得震得房梁上的灰都掉下來,剛好落在他的頭上,他也沒察覺,繼續喊:“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巨天猛獸,制服五兵——哎!水灑了!”原來他念得太激動,手一抖,半碗符水全潑在小蘇褲腳上。

小蘇“呀”了一聲,低頭看着濕了的褲子,眼圈有點紅。謝道士趕緊用袖子幫他擦,還嘴硬:“這水是好東西,沾點能驅邪,比你媽給你洗的澡還管用。”小蘇皺着眉,小聲說:“可是褲子濕了,不舒服,黏糊糊的。”

謝道士沒轍,舉着桃木劍往小蘇影子上虛刺。就見地上的影子“嗖”地縮了一截,跟被燙到的泥鳅似的,還冒出股黑煙,聞着像燒糊的雞毛,嗆得老蘇媳婦趕緊捂住鼻子,差點把早上吃的包子吐出來。影子裡傳出尖細的叫聲,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小蘇渾身一抖,張嘴“哇”地吐了——嘔出一灘黑糊糊的膠凍,落在地上還“黏”了一下,臭得老蘇趕緊往後退,差點踩到老蘇媳婦的腳。

“好了好了,吐出來就沒事了。”謝道士遞過一杯清水讓小蘇漱口,又燒了張黃符化在水裡,端到小蘇面前,“喝了這個,怨靈就不敢靠近你了,比你喝的中藥管用。”小蘇捏着鼻子喝下去,皺着眉說:“有點苦,比中藥還苦,劉爺爺的中藥還能放糖呢。”

謝道士樂了,摸了摸小蘇的頭:“苦才管用,跟你爸以前打獵似的,不費點勁能打着兔子?”這話一出口,老蘇臉瞬間紅了,搓着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以前年輕不懂事,在屠宰場殺豬,後來還去山裡打鳥和野獸現在早不幹了,每次路過寺廟都捐香火錢,就想娃能好好的,比啥都強。”

謝道士點點頭,表情嚴肅了點:“殺孽太重聚了怨靈,好在小蘇心善,還能撐到現在。今晚子時去丹山玉皇觀,借月華之力把怨靈徹底收了,不然還會回來找他。”

收拾妥當,幾人往丹山趕。公路隻到山腰,剩下的路得徒步,全是石子路,不好走。老蘇背着小蘇,雙手緊緊托着小蘇的腿,生怕他摔下來。剛走沒幾步,小蘇就指着路邊的螢火蟲喊:“爸爸,小燈籠!好漂亮!”伸手就想去抓,身子一歪,差點讓老蘇摔個趔趄。

老蘇趕緊穩住身形,嘴裡罵:“你這娃子,剛好轉點就皮!再動我就把你放下來,讓蚊子咬你腿!”嘴上這麼說,手卻抓得更緊了。老蘇媳婦在後面跟着,手裡拿着扇子給小蘇扇風,嘴裡念叨:“别跟你爸鬧,小心摔着,山上石頭多,磕到了疼。”

謝道士走在最前面,手裡拿着桃木劍,假裝在探路,結果沒注意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桃木劍“嗖”地飛出去,還好劉老師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劉老師晃了晃手裡的桃木劍,調侃道:“你這‘茅山傳人’,咋比我這老中醫還笨手笨腳?你又沒有結婚,怎麼虛得連劍都拿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