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雨欲來密謀轉移 為覓寶圖技窮夷寇(第2頁)

李良麒撚着花白胡須呵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遂問此畫從何得來。姜尚禮吱吱唔唔。李老先生知他不願深說,便彎下腰伏畫上仔細觀看起來。看了陣兒,李老先生擡起頭來,撚着下巴上白須沉吟有頃,緩緩道:“早聞唐寅三絕,為世之奇珍,哪想今日在貴店得見其一,幸甚!幸甚!隻是……恕老夫直言,李某雖未曾得見此畫真迹,但仍敢斷言此乃摹寫之赝品。雖是手法高明,幾可亂真,但纰漏之處仍是難障耳目的!”

姜掌櫃驚異又懊喪地:“老先生乃此行中之泰鬥,果然火眼金睛,姜某佩服得很啦!隻是姜某孤陋寡聞,不知先生此說何以見得?還望先生不啬賜教。”

李良麒:“姜掌櫃過謙了,呵呵!誰不知姜掌櫃乃此行中名家?呵呵!你看這兩處地方和那墨色印章,可是露了餡兒?”說着,拿手指在畫兒上随手點了點。

姜尚禮即将半個身子在畫兒上伏下來,盯了李老先生指出的地方一一仔細琢磨起來。良久,驚“噫”一聲,拍了腦袋道:“呀!糟糟糟!姜某上了大當了!不是老先生點破,萬難發現!唉,姜某上了大當了!”

李良麒回到椅子前坐了,品了口茶,不無得意地:“這唐寅,自稱‘江南第一才子’,詩畫具佳,擅山水,亦工仕女花卉,而平生所作山水又以《金山勝迹圖》、《萬峰獨徑圖》和《江湖秋雁圖》為最,并稱‘三絕’。可惜到今天皆已流落散失,再難尋覓了!”

姜掌櫃緩緩走過來,一屁股塌椅子上,長歎一聲:“唉!為覓唐畫,我散盡家産,碾轉流離十餘年。原以為雖未覓到祖上寶畫《金山勝迹圖》,得這幅《江湖秋雁圖》亦可寥以自慰了,哪想到卻又是件赝品……”

李老先生聽他這一說,噫了一聲,扭頭詫異地将他看了:“不知姜掌櫃此話怎講?莫非……”

姜尚禮微微側過身去,搖搖手悲切地道:“不說也罷,說來話長……”頓了頓,複接着沉聲道,“實不相瞞,姜某乃大清顯宦之後,那唐寅的三絕之首《金山勝迹圖》,本是祖上珍藏之物。當年,乾隆皇帝巡幸江南,不知從何處得知我祖上藏有那寶畫,即欲得之而後快。我祖攝于皇威,隻得割愛。乾隆高興,随便賞了些銀子就當是堂堂正正買下了。按說既已獻與乾隆,就該是宮中珍寶了,隻是後來聽說那寶畫已流落民間,姜某不肖,便以覓回祖上珍寶為己任,故不惜變賣家産,碾轉尋覓,苦苦搜尋十數載,可惜至今仍是蹤迹難尋……”

李良麒聽了,‘呵’了一聲,撚須點頭道:“是了是了,這段典故老朽倒是早有所聞,想不到那獻寶畫的竟是令尊祖……姜掌櫃呀,據李某看來,你覓寶之舉,論志可佳,論事卻實在難成呢!據老朽所知,這《金山勝迹圖》原藏帝宮皇史館内,後慈禧将其取出,挂在她的春秋宮内,時常品賞,十分喜愛。慈禧喜歡唐伯虎的傲骨,對他的畫兒自是珍愛得很,直到卧病不起之時,才将這畫兒作為自己心愛之物送給了她的侄女隆裕皇後。這以後就不太清楚了。”

姜掌櫃雙手拱了拱,道:“多謝指點了!”呷了口茶水,又問,“如此說來,照老前輩看,這《金山勝迹圖》如今到底在不在宮内呢?姜某遍訪民間十數載,終不得要領。雖偶有蛛絲馬迹,但均查而不實,故疑其仍深藏禁宮呢!”

李老先生撚須沉吟,遲疑地:“這個……老朽就不好說了。李某供職故宮博物院,自當效命盡心,豈敢越雷池一步。姜掌櫃有所不知,逢此亂世,又鑒于宮中盜案連連,有關禁宮珍藏資料皆為絕密,透露洩漏都在查辦之例呢!是故,還望能體諒老朽難處,恕老朽無能為力,老朽這就告辭了!”道罷站起來就要走人。

姜掌櫃趕忙上前攔了,呵呵笑:“老泰鬥誤會了!誤會誤會!呵呵!”侍候李老先生坐下後,接着道,“姜某之意,如若查明此畫仍在宮中,即激流勇退。如今國民革命了,皇帝已廢,而帝室珍寶即成國寶。姜某不才,但這一節也是明白的,豈敢因私而廢公?但如若确已流落民間,與其任其落入霸王風月、貪婪無道之徒手中,不如讓姜某購回以慰列祖在天之靈。此乃姜某肺腑之言,還望老先生體查成全。”道罷,起身一揖。

聽他這一說,李良麒心中大寬,于是欠了欠身還禮道:“姜掌櫃何故如此多禮,這不是讓老夫更加坐立不安了嗎?呵呵!”

二人複又分賓主坐了。李老先生端起茶盞慢慢呷着茶水,眼睛有意避開一旁笑吟吟瞅着他,巴望從他嘴裡掏話兒的姜掌櫃,隻是緘口無言。姜掌櫃将身子朝李老先生那邊傾了傾,懇切地:“老前輩忠直耿介,着實令姜某仰慕得很,姜某又豈肯置前輩于不義?隻因前面所說之故,為早釋姜某十數載懸懸之心,不得不叨擾前輩。老前輩乃此道中之泰鬥,京城珍玩字畫稍有風吹草動,均逃不過你眼睛;況聞紫禁城亦在清點皇室珍寶。故此,姜某鬥膽懇望前輩代為留意些兒,若有蹤影相煩知會一聲。”

李老先生連連搖手:“不可不可!若說尋常玩器字畫交易,老朽倒是義不容辭,但要李某透露紫禁城中珍藏之事,則萬難辦到!況禁城珍寶文物皆已清點完畢,整裝待發了……”

姜掌櫃警覺地:“整裝待發?往哪兒發?莫非……”

李老先生自知失口,慌忙掩飾:“唔,這個這個……我是說清點得差不多了,全都裝箱貼封了,嘿嘿!并非……并非……唔,不早了,恕老夫還有要事在身,告辭!告辭!”說着,立起來拱拱手,逃也似的慌慌去了。

姜掌櫃起身送出。